第一案：人情

    转眼又是曳都。

    无名把三娘托付给鼍之后，他便再无消息。鼍虽百般不愿，却还是听无名的安排，去那城北闹事寻了沈老来。

    沈老听闻是无名有请，没有半点耽搁就来了无名小筑。见到三娘的一瞬，他立马就明白了无名为何求他一符还魂。

    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这还魂符施下去，竟只管了人间一盏茶，曳都瞬息的功夫。

    眼见还魂符刹那间湮灭，沈老边念念有词边踱步，几个来回，好似要将鞋底磨出洞来。

    这人脚下带风，床边帷幔因此微扬，榻上之姿这才隐约得见。

    双眼紧闭，眉头皱起，额间像是还挂着冷汗。虽只着里衣，却严丝合缝密不透风。而那王四的血，竟也一道来了这曳都。

    直至眼下，三娘已近乎飘渺云烟状，不等风吹，不多时便会消散殆尽，就如同那还魂符一般。只是这一身血，确确惊了旁人。

    沈老瞪着一双眼睛，瞧了半天不见三娘醒，刚要叫坏了坏了，面前便忽地横把枪。他慌忙举起双手，后退一步，这才看向执枪者。

    原是那只白发黑衣的鼍。

    他手里握着那柄银色长枪，望向沈老的双目不甚友善。大抵得益于三娘的阳气，他倒是愈发精神抖擞，cao弄银枪的动作，堪比疾风。

    面对突然横在自己眼前的凶器，沈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，才骂：“你这是做甚！”

    鼍不管不顾，进一步将枪尖抵住沈老的喉咙，威胁道：“救她。”

    老头见状，竟比方才还凶些：“老夫在曳都数百年，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礼数的后生！”

    鼍敛息歪头，盯了沈老半晌儿，说：“我要你救她。”

    沈老闻言，怒哼一声，“便是无名，也不敢这般号令我。我来送这一符还魂，已是还了他无名的情，再有旁的，那该是他欠我，还是你个小儿欠我？”

    话音落地，二人霎时间剑拔弩张。鼍手上使劲儿，枪身一瞬淬了雷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沈老胸脯。沈老则将手伸入袖中，指尖捏着张符，似乎也在准备一击必中。

    却不料一旁的三娘先出了事。

    还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，三娘便忽地天地颠倒黑白交替，等再睁眼，面前就是一团雾。

    飘渺迷雾之中，又孕育出一片竹。其中一株，通体翠绿，高耸入云，叶片独立稀疏，悬挂露珠。她定睛一看，见上头似乎挂着一束红穗。

    然瞬息间，周遭一切皆被染红，红月红叶，风一吹，连着天都红火，一如那红穗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厢房也迅速被红光填满，再然后，狂风敲开雕花窗，一阵哐当哐当铃铃铛铛。

    沈老二人惊愕之余，顺着窗缝往外看，只见那天边似乎也染了血。

    “糟了！”

    沈老大呼不妙。他快步行至三娘跟前，见其周遭红气弥漫，怨道：“这小娘子如何起了这么重的杀念？”

    “等等，有人在靠近。”

    鼍到底是兽，比起沈老，其耳目显然更为灵敏。他行至窗边细细听来，又说：“倒是没有方才那般阵仗，听起来好似只一人。”

    “怕不是勾魂司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勾魂司？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？”沈老横着眉，话里话外一副长辈作派，“其属曳都六司，专司捕魂灭鬼之事，他们那狗鼻子可灵着呢。如今无名不在，凭你......可留不下她。”

    还未等鼍回话，沈老又自顾自地说：“不过这小娘子的情况特殊。勾魂司就算将其带走，恐怕也不能伤其分毫”

    “为何？”

    “阳寿未尽者，不受曳都规矩所束缚，真要说起来，该是曳都之客。即便他勾魂司有消灭阴魂之权，也断断不能行干涉生魂之事。”

    话落，那头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大。沈老收拾行囊就要逃，却在走之前留下一帖还魂。他只言道：“那符方才没得蹊跷，所以这帖，便算是我送那小娘子的。等无名回来，你帮我同他说一句，我沈某人再不欠他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便翻窗而出。

    不多时，那勾魂司的人已然来到门前。鼍敛息宁气，只待那人破门而入。

    瞬息之间，门被推开，下一刻鼍便cao着银枪，直攻来人要害，却不料其身形矮小，故而叫其逃过了削首。

    哇的一声，来人吓倒在地。鼍定睛一看，发现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侏儒乙五。

    乙五痴痴愣愣，惊魂未定，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。他趴在地上，把被削掉的头发都塞进口袋里，才仰头看向鼍，说：

    “无名先生有难，速速去城主府救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