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

    

离开



    在海雯娜的帮助下,在数月的等待后,戈蒂成功打探到了奥古斯特先生的下落,然而也仅此而已,并没有任何会释放的消息透露。

    海雯娜安慰她说,“你别担心……虽然我不懂Z治,但我知道上边正在争夺什么……至少互相都在监督,奥古斯特先生不是战犯,他们不会真的怎么样的……尤其像柏林大酒店这样的地标建筑,他、他也许很可能会在交涉名单里……酒店也需要一个管理者……真的!我们剧院的老板也曾被带走,现在不一样好好地回来做生意了?他们需要管理者……而且美国人也得还苏联人一部分人……”

    这就涉及到第二件事,这个消息喜忧参半,海雯娜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    看着海雯娜凝重的神色,戈蒂的心跳几乎要停止,可她不得不面对,不得不直面噩梦。

    “戈蒂……上校先生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心脏极速落地,戈蒂几乎要软着腿倒下去,深深舒了口气后,含泪勾起了嘴角。

    “根据约翰查到的信息,他被一直关在达濠集中营,直到今年四月被美军解放,并且他的名字还出现在了治疗档案上……!你知道、你知道的,美国人的医疗很好……所以上校先生一定还好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好的,海雯娜犹豫了两秒,

    “但之后他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约翰的能力只能到这里,但是……他告诉我,根据什么作战“属地原则”,上校先生很可能已经被移交给苏联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活着就好。

    活着就好。

    活着就还有希望。

    戈蒂这样告诉自己,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她独自在外边坐了很久,才整理好情绪,回家后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汉娜女士。她坐在躺椅上,红着眼眶笑,整个人在光下淡地像尘埃。戈蒂紧紧搂着她,此后连睡觉都要挨在一起。

    转眼,十一月,气温骤降。

    汉娜女士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,那天晚上,她的体温再次飙高,戈蒂守在身旁,紧紧握住她的手,几乎快被恐惧吞没。

    三人守到天亮,医生来了又去,只剩叹气。

    睡梦中,汉娜喊了许多人的名字,她的父母、她的丈夫、她的孩子们……其中当然也包括戈蒂,她喊她“西西”、“她的西西”,最后她流着眼泪,不停地叫着“玛蒂尔达……”

    玛蒂尔达……她那未能出生的小女儿,那个死于战争消息的可怜孩子……

    “玛蒂尔达……玛蒂尔达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在这儿……mama……我在这儿……”戈蒂泪流满面,“mama、我求您……”不要离开……

    她近乎窒息。

    天亮时,汉娜女士清醒了过来。她从床上坐起来,和管家们说了会话,又把戈蒂搂过来说了许久,并把海因里希的来信交给了她。

    “别怪他……他只是不想耽误你,所以不敢给你留信……但给我们的信里,句句都是关于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其实不用他交代,我一早就已经猜到……早在巴黎的时候……是他对不起你,我的孩子,他招惹了你,却再无法负起责任……可我敢保证,他是真的爱你……他非常爱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不是他,mama,不是他,是我,是我恬不知耻地赖着他……是我……”戈蒂泣不成声,用力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又胡说,这怎么会是恬不知耻?这是爱,爱从来都是失控的……它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……可我对不起你,孩子,我什么都没法留给你,除了一堆烂摊子,我很后悔,后悔把你从巴黎叫回来,你本可以避开这一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、不是……不是的mama……”戈蒂已无法说出完整的话,她的心就像加速的沙漏,什么都抓不住。

    “宝贝……我很高兴……你喊我这声mama……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们……”汉娜朝管家们伸手。

    娜莎管家坐在床边,仿佛一夜之间老去十岁,大家默默流泪,扶着汉娜一点点躺下……

    “奥古……heini(海因里希昵称)……”

    那只枯瘦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耳边是娜莎管家崩溃的哭声,戈蒂面如死灰,一言不发。房间的门口被撞开,杵着拐杖的奥古斯特一路跌撞着冲进来,随后猛地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……mama?”

    他再无往日模样,像个无措的孩童,茫然地朝床上喊了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奥古斯特回来后,家里迎来很大的改变。由于俾斯曼家族本身在美国精英阶层就有一定的关系网,再加上美方为了方便管理,比起“政治正确”,似乎更看重“实用主义”,因此与大量商人延续了合作。当然,这些他们绝技不会摆在台面上说。

    在奥古斯特的周旋和部分朋友的帮助下,一家人回到万湖别墅区,汉娜女士也因此有了一个体面的葬礼。而他本人则重新变回酒店管理者,虽然酒店和其余名下资产依旧是被征用的状态。

    无所谓,反正这些东西早在44年就已经被全部“充公”,这也没什么不一样。

    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别墅里安静地像座坟墓。

    奥古斯特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,右腿维持着怪异的姿势。没人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,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而戈蒂,她甚至比本人都还要关心这条受伤的腿,不仅在医生来时一直站在旁边听,还主动学习起护理知识,甚至哀求奥古斯特让她给他揉捏放松。
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滚出去!”春潮来临,奥古斯特忍痛着把拐杖朝戈蒂扔去。

    戈蒂依旧轻松躲过,固执地走上前蹲下,奥古斯特一开始还暴跳如雷,次数多了,也逐渐没了脾气。

    谁他妈被厉鬼缠上也只能像他这样。

    他妈的神经病!

    奥古斯特绝计不会承认戈蒂的手法不错,等人走后,他招来管家,身心俱疲,

    “那小杂种、”他顿住,深吸了口气,“我意思是、戈蒂!”

    “那丫头疯了,总之你看好她。”

    管家应下,回到隔壁房间。戈蒂正趴在桌子,脸朝向窗外。她的头发又长了,没有生存压力后,又重新变回油亮光滑的模样,仿佛她从未经历过伤痛,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小姐……”管家在她身边坐下来。

    戈蒂“嗯?”了声,没有抬头。她似乎失去了情绪,对什么都是淡淡的。

    管家很担心,贝利克街的房子修好后,她提议回去住几天。谁知戈蒂想也不想就拒绝,原因是奥古斯特先生的腿还需要她。

    需要谁?!谁需要谁?!消息传到奥古斯特那里时,他气地脸都歪了!自己的烂腿变成别人的“安抚奶嘴”,这对他的心灵不仅是羞辱,还是强jian!!

    “草!”

    管家低着头,恳求道,“您就让小姐继续照顾吧……身边的人都在一个个离开……或许她也只是想要拼命留下些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奥古斯特气地差点没把手里的相框扔出去,然而他忍住了,死死盯着里头的那张全家福,最后颓然坐下,咬着牙后根说,

    “行,搬,我也搬!行了吗?!”

    奥古斯特动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打听海因里希的下落,但最新线索仅止于去年冬天——他曾被关押在苏占区东部的特殊战俘营,此后再无音讯。   但无论是什么,他都如实告知戈蒂。据知情人士透露,海因里希当时身体状况尚可。

    当然,最后一句是他乱加的。

    他怕小杂种死在他手里。

    没想过事情的转机居然是报纸上的一则招募启事。

    彼时已是三月,全球瞩目的纽伦堡审判正在大量招募翻译人员,不限性别、不限国籍,字里行间处处透着十万火急。

    看着戈蒂终于不再神经兮兮地盯着他的腿,奥古斯特先生非常高兴,他拍拍她的肩膀,终于也算做了一回合格的长辈。

    “你去吧,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担心,我让管家随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