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九 接近真相
韩苏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。 床很软，被子很暖和，连脑后的枕头，高度也恰好合适，就像他和朱曦如胶似漆的那两年每天醒来时一样。 难道这里是……韩苏一个激灵，蓦地睁开了眼睛。 然后他就看到了朱曦。 “醒了？”见韩苏眼中闪过惊诧，朱曦淡淡地开口，“你中的毒，朕已经命齐国太子给你解了。” 是了，现在能命令齐国太子的，也只有秦国女帝了。韩苏沉默了一下，还是撑着手臂坐起来：“多谢陛下。” “先吃点东西。”朱曦略过他皱起的眉头和紧咬的嘴唇，亲自端来一碟点心，又倒了一杯热茶，放在韩苏床边的小几上。 “多谢陛下。”韩苏又说了一遍，强撑着从床上下来，坐在几案前，开始吃喝。他体内化功散的毒虽然解了，但满身的伤却并未得到医治，稍微动一动仍然是钻心的痛。不过韩苏并没有表现出来，只是平静地吃了点心，喝了茶，用备好的手帕擦了擦嘴，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来：“陛下，现在可以问话了。” “如果朕问你，你会说吗？”朱曦冷冷地问。 “会。”韩苏点了点头，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，“陛下刻意屏退了一切人，亲自审问，就是因为你也不想神树种子的秘密被人知晓。其实我想做的事都做完了，一切都不可更改，就算把一切告诉陛下，也无所谓了。” “都无所谓？哪怕朕要将你在朕与杨昱的大婚之日凌迟处死，你也无所谓？”看着韩苏并未像自己设想的那样诚惶诚恐，甚至有些万事不萦于心的散漫，朱曦有些气闷。不过她确实对外人隐瞒了韩苏从自己体内夺去神树种子的事，毕竟那种子，是自己身为秦国帝王的身份标志之一。 “陛下是帝王，天下都在陛下掌握之中，何况区区一个韩苏？”韩苏苦笑了一下，“等陛下听完了解释，决定要怎么处置我，我都毫无怨言。” “好。你说。”朱曦威严地在椅子上坐下，不满地朝韩苏扬了扬下颏，“既然是审讯，你还不跪下？” “不，这不是审讯。如果是审讯，我什么都不会说。”似乎是联想到太多痛苦的回忆，韩苏摇晃了一下，撑住几案才稳住了身形。 “你是什么意思？”朱曦知道他身上的伤很重，此刻见他站都站不住，想要去扶，却终于只是抓住了椅子的扶手，没有动。 “我只想，和你好好地谈一谈。”韩苏眼前一阵昏黑，脚下一软，索性坐在了地上，“和安安……好好谈谈……” “好。”见他虚弱得随时都会昏迷，朱曦心下一软，终于站起身扶着他靠在床边坐好，又细心地在他身后垫上了软垫，“安安在这里，你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 “安安，你回来了……真好……”韩苏感受到朱曦的善意，眼中渐渐湿润。他抬了抬手，想摸摸朱曦的脸，却又垂了回去。 “是，阿苏要说什么，安安都听着。”看着他掩饰不住的深情，朱曦再也撑不起冷硬的面具。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，自从吐出那颗神树种子后，以前一直萦绕不去的暴戾厌烦心情渐渐消失了许多。哪怕对韩苏的背叛放出狠话，但一看到他虚弱却又坚强隐忍的模样，她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心痛和怜惜。这种变化，韩苏肯定察觉到了，所以他才会说安安回来了。 “一切的根源，都在于护佑秦国的神树。”终于，韩苏说出了萦绕在心头的秘密。“两百年前，神树枯萎，导致天下动乱，民不聊生，是秦国先祖平定局势，重建太平，神树也重新萌发，保佑秦国直到如今。” “这个，我也知道。”朱曦点了点头，“据说神树每两百年一荣枯，如今又到两百年之限，神树再度枯萎。朕殚精竭虑，就是想要统一天下重建太平盛世，让神树重新繁茂。” “可是，要让神树重生，其实是另外的方法。”韩苏有些心疼地看着朱曦，“那颗神树种子，是你幼年的时候服下的吧？” “对。二十年前，神树结了好几颗种子。那时候母皇还在，把最大的一颗种子给了我，说里面蕴藏的保护神力最大，玉轮那时候还很嫉妒我呢。”朱曦回忆道，“我服了那颗种子之后，果然百病不生，哪怕受伤也比旁人痊愈得快，危急时刻还可以救命——对了，你说这个做什么？神树种子不是被你抢去了吗？” “你仔细想想，你母皇为什么把那颗最大的种子给你，而不是给你父君，给玉轮，甚至给杨密之？”韩苏直截了当地问。 “自然因为我是皇太女，将来要继承帝位……”朱曦说到这里，忽然顿住了，“服下神树种子的前一天，我们一行人祭拜了神树，后来我就做了一个梦，就是我后来不断重复的那个噩梦——我梦见我被埋在一个黑暗冰冷的地方，听不见，看不见，动不得，喊不得……”她说着说着，猛地一个哆嗦，“你的意思，我的噩梦，和神树种子有关？就是因为我告诉了母皇这个梦，她才将最大的种子给了我？” “你可知道，两百年前，神树是如何复生的？又是如何护佑秦国国运的？”见朱曦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，韩苏叹了一口气，还是艰难地说出了答案，“是秦国高祖皇帝与神界订立了契约，献祭了自己最爱的儿子，骗他吞下神树种子，活埋在青要山上。神树得以重生，秦国得以兴起……” “不，不是这样的！”朱曦尖叫一声，打断了韩苏的话，“不可能，不可能！我已经是秦国皇帝了，谁敢这样对我？” “没错，你已经是秦国皇帝，但真的没有人敢这样对你吗？”韩苏同情地看着朱曦，“杨密之杨昱父子得先帝之命，权倾朝野，但先帝为什么不担心他们取而代之？因为他们背后，还有一个可以制衡的力量，那就是你的父亲——前凤君赵胜。 “先帝驾崩后，你父亲不告而别，表面上隐居在青要山神宫中，其实掌握了军队和神宫，把秦国军权和神权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。无论是杨家还是你父亲，你都无法对付，更何况是他们联手？杨密之生前说过他做的一切没有私心，都是为了秦国社稷，那么你就该知道，他们准备牺牲的是谁了。” “不，不会的……”朱曦此刻恨不得捂住耳朵，不去听这些残酷的话语。可她心里却明白，韩苏说的都是真相，都是她一直不敢去深挖的真相。否则为什么父君要对自己隐瞒行踪，却与玉轮那么亲近？从一开始，他就打算把自己作为神界的祭品，好让玉轮继承帝位！怪不得自己登基前后，无论母皇父君还是杨丞相，都没人愿意好好教导自己帝王之术，甚至她登基数年，从未真正掌握实权。因为他们都明白，当神树二百年期限到来之时，自己必须为了秦国国运牺牲，那还浪费精力培养自己做什么呢？ “不对，有一件事说不通。”朱曦忽然眼中一亮，疑惑地盯着韩苏，“如果从小我就被神树选中，母皇何必传位给我？他们直接让玉轮登基，换我在青要山神宫修行不就好了吗？” “这其中，又是另一个缘故了。”韩苏苦笑，“若非我得到了神树的梦中启示，打死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键。” “什么关键？”朱曦紧紧抓住心口的衣襟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