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悄告诉我

    陛下登基挑了个良辰吉日，宝珠前一晚和陆濯早早歇下，再被枕边人唤醒时，天色依旧是黑的。

    她睡眼朦胧地抱着软被蹭来蹭去，不爱早起，又闭眼眯了一阵，陆濯洗漱回来见她还躺着，抱着她，帮她坐直身：“宝珠，该起身了。”

    因要进宫，礼制不得马虎，嬷嬷与女侍早已等候在外，这不是能任性的场合，宝珠揉了揉眼，从陆濯怀里钻出去，这才算起了身。

    入浴后，嬷嬷给宝珠梳头簪发，铜镜中人影摇晃，陆濯站在屏风后等，待更衣完毕，两人才上了早就候在外头的马车。

    宝珠在梳发的间隙已清醒过来，撩开马车上的窗帷，外头的天正翻了鱼肚白，蒙蒙一片。让她诧异的是，不远处的前方，还有一辆马车从巷子里出发。

    她迟疑：“前面的是……？”

    陆濯手不释卷，头也不抬，随意道：“我爹娘。”

    她忘了陆濯和他爹同朝为官，也要进宫面圣。宝珠此刻琢磨起来，陆濯和他爹娘的关系莫不是太冷淡了些，寻常里除了她去请早，与那边就再没交集，林氏偶尔差人过问衣食住行可适应，但从未关切过陆濯什么。

    宝珠与这位公爹也就成婚那几日见过匆匆数面，实在不了解，也不敢妄加揣测，只是奇怪：“我们不用去打招呼吗？”

    陆濯摇头，淡漠道：“你去了，他们反倒不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宝珠眨眼，“为什么？你母亲她……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她以为陆濯是与林氏关系恶劣，不料陆濯却合上书卷，道：“不是她，是我爹的干系。他们两个情比金坚，一个眼神都不想浪费在旁人身上，你我少在他们面前晃悠。”

    是这样吗？宝珠难以想象公婆那两个冷淡的人私底下如何相处，她不大相信陆濯的话。

    进了宫门就要下轿，到此时天色总算大亮，也是到了这时，宝珠才抬头看见前头的公婆自马车上下来。

    一向面若霜寒的林氏噙着几分笑意，隔着衣袖、搭在男人的胳膊中下了马车，两人虽未交谈，眉目间却说不出的融洽。

    “这下信了？”陆濯的嗓音似在讥讽。宝珠难以置信，又转脸望向身旁的陆濯，了然：“我要是有你这样顽劣的儿子，也是不愿亲近的。”

    陆濯不怒反笑，柔声：“原来宝珠想和我生儿子，我喜欢女儿多些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有病。”她愣了半晌，方低声骂了句。

    林氏这才见到宝珠，示意宝珠上前，官员与臣妇自是不能走在一块儿，宝珠提着裙摆，快步窜到婆婆身旁，在一大群侍女嬷嬷的跟随下进了宫门内。

    巍峨宫殿，气魄辉煌自不必说，更让宝珠吃苦的是这宫内不允许坐轿子，路程又远，待走到观礼的地方，她已是两腿僵硬酸软，再走不动了。

    停在此处，一众女眷低着脑袋，听太监读圣旨，宝珠断断续续听了进来，皇帝要与皇后一同受封。

    宝珠知道太子妃要做皇后，都得等皇帝受封完，再接受帝王封赏。如今新帝带着她一同受礼，是格外的君恩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，除了一同受封，陛下颁布大赦天下的旨意时，是将这句话写在了册封皇后的前头，天下万民不是因新皇登基而被赦免，是沾了皇后的福气。

    宝珠心想这皇后做得该多累人呀，她当个臣妇都天不亮起身，帝后二人夜里能合眼吗。她胡思乱想着，嘴里随着身旁的人一同“谢主隆恩”。

    典礼上跪完，又要单独去跪皇后了，宝珠在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时辰，都不曾看清楚皇后的脸，跟着婆婆候在殿外，往里走还是不能抬头，宫墙上，诸位女眷连影子都不敢动，好不容易被传唤进去，乌泱泱的人群在殿内，宝珠目不斜视，又跪到地上去。

    她其实不喜欢下跪。

    正想到此处，就听头顶的的女声虚弱道：“快起来吧，不必跪了。”话语未尽，皇后咳了两声，又让宫女赐礼。

    面见皇后也是按家中官级来的，宝珠猜想与她进来的都出身显赫，见旁人都站直身，她才敢站起来，眼神轻飘飘往前一瞥。

    皇后比皇帝大两岁，她眉宇亲切和善，与周贤倒很般配，只是繁复艳丽的妆容难掩病气，让人揪心。

    原来皇后身子不好，宝珠先前没听说过，也不敢多瞧，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面见完帝后，宫中还备了酒席，要留下用膳。等候的间隙，林氏与另几个妇人谈话，宝珠站在宫殿外赏花，她哪儿都不敢去，嬷嬷也不许她乱走。

    正觉无趣，多日不见的李贞从殿内出来，见了宝珠，她惊喜上前：“薛……呃，世子妃。”

    “你叫我宝珠就好了，”宝珠往她身后瞧了一眼，“你怎么没与我们一同进去？”

    李贞脖子一伸：“我还没成婚，怎么能与臣妇一同走？”

    自觉失言，宝珠不大好意思，她真没注意到李贞的发式还是姑娘家的，这京中贵女多的是十五六岁出嫁，李贞已二十出头，她没想到这一层。

    “对不住……我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李贞摆了摆手：“不打紧，正好遇见你，过几日我要在府上办赏荷宴，你若愿意赏脸，我给你现写个请帖。”

    宝珠还从未被人这般邀请过，她不喜外出，更想待在后院的坑里，可面对李贞的盛情邀约，她缓缓道：“好，我想想……”

    李贞哪里容她再想想，找宫女送来笔墨，竟当场从身上掏出一张宴请贴，寥寥数笔笔走龙蛇，吹干纸墨的间隙，她还冲宝珠眨眼：“你有何爱吃的，悄悄告诉我，我为你备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