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宫
入宫
宫宴当晚,凤仪宫偏殿灯火辉煌,暖香袭人。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,殿内贵妇云集,珠翠环绕,笑语晏晏。庾窈穿着一身新做的藕荷色袄裙,坐在最末席的角落,几乎与殿内华丽的阴影融为一体。 她低眉顺眼,姿态恭谨,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裴府几位夫人,以及其他一些探究、好奇、甚至带着轻蔑的目光,如同细密的针,刺在她身上。 她并不在意这些目光,全部心神都绷紧在等待那个“意外”的到来。 果然,宴还未开席,一位端着热茶的宫女“不小心”脚下一滑,温热的茶水不偏不倚,尽数泼洒在庾窈的衣裙上。 “哎呀!娘子恕罪!奴婢该死!奴婢该死!”宫女吓得脸色惨白,慌忙跪下磕头。 庾窈心中了然,面上却适时地显露出几分惊慌和狼狈,连忙起身,用帕子擦拭着湿透的衣料。 “怎么回事?”旁边传来掌宫嬷嬷威严的声音。 一位年长些的女官快步上前查看,回禀道:“回嬷嬷,是这小宫女失手,污了这位娘子的衣裳。” 庾窈适时接话道:“无碍的,民女备了衣裳,去换一身即可。” 嬷嬷目光扫过庾窈,转向身侧一宫女吩咐道,“云岫,那你亲自带这位娘子去偏殿更衣。” “是,奴婢遵命。”名唤云岫的宫女躬身领命,声音沉稳。 这一番意外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,庾窈在云岫的引领下离开了喧嚣温暖的主殿。穿过几重垂花门和回廊,越走越僻静,主殿的乐声和人声渐渐远去,只剩下靴子踩在清扫过积雪的青石板上发出的细微声响,以及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 云岫目不斜视,只在需要拐弯时低声提醒一句。终于,她们在一处悬挂着“静思阁”匾额的殿宇前停下。此处灯火黯淡,四周寂静无声,唯有廊下几盏素纱宫灯在寒风中摇曳。 “娘子请先入内更衣,我在主子在殿内等你。”云岫推开的屋门,侧身让开。 庾窈心知绝不能失礼面见贵人,紧张却迅速地换好干净衣裳,才深吸一口气,迈向内厅。 殿内没有燃炭盆,清冷异常,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墨气息。陈设简洁雅致,不似寻常待客之所。正对着门的紫檀木嵌螺钿大案后,端坐着一位身着亮丽华服、头戴金凤衔珠钗的妇人。她容貌年轻姣好,远超大多妇人,然姿态雍容,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屏息的威压。 正是主殿里众人翘首以盼等候开席的——当朝皇后。 殿门在身后被云岫无声地合拢,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和声响。 庾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没有丝毫犹豫,双膝一软,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,额头触地,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大礼。 “民女庾窈,叩见皇后娘娘!娘娘千岁!” 皇后终于缓缓抬起眼,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潭,落在跪伏在地、姿态卑微却脊背绷得笔直的少女身上。那目光没有温度,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。 良久,一道听不出喜怒、却字字清晰的声音在殿内响起: “你就是庾窈?抬起头来。” 庾窈依言,缓缓抬起头。烛光映照着她苍白却竭力维持镇定的脸,迎向皇后深不可测的目光。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,片刻后,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,声音依旧平静无波: “胆子不小……本宫手下办事,还从未有人敢从中作梗,更遑论以此相挟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锐利如冰,“你可知,本宫如何走到今日?是你区区一个商户女,能妄加揣测、轻易威胁的?” 庾窈如芒在背,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,却强撑着脊背,声音清晰:“民女不敢威胁娘娘!民女只是孤注一掷……才斗胆揣测……娘娘也曾出身微末,也是历经千难方至巅峰,应……应更能理解,如蝼蚁般挣扎求生之人,为抓住唯一机会而拼死一搏的……无奈手段。民女所求,不过一线生机!” 皇后闻言,眼中锐利的光芒微微一闪,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,带着居高临下的玩味:“哦?理解?倒也有几分歪理。你真……想要本宫的庇护?”她身体微微前倾,无形的压力更甚,“这有何难。” 她语调轻松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:“你生得有几分姿色,尤其这双眼睛,清亮得……引人注目。本宫瞧着甚好。既如此,不如……就留在宫中,伺候圣上吧?本宫亲自为你引荐。入了宫,得了圣眷,自然就有天家庇护,天底下,还有比这更稳妥的靠山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