撞破

    如意研究生开学后，在陈岩的坚持下，提交不住校申请，搬到了他大学住了四年的观澜壹号，距离岚大仅15分钟车程，陈岩有空就接送，没空如意就自己坐五站公交上下课。

    多数时候他都是忙的，只每天上班时绕点路送她上学，至于下班，没个准点，经常没空，所以靠如意自己下课坐公交回去。

    他没空陪如意填补大学校园恋爱的空缺，但他完全不担心会有人趁虚而入。

    一来是他的事虽然已经毕业，但声明犹存，没有学弟有这个自信，敢撬他陈岩的墙角。

    二来是他请如意研一期间打杂的实验室的师兄姐们吃过饭，宣示了主权，又加了联系方式，他们自会帮他看着如意。

    三来经过上回在车里的吃醋事件，陈岩越发笃定如意爱他，因此没什么可担心的。

    如果李景颢不是两年多前在京州搞事，而是这时出现在岚城，他都懒得正眼看他，算他时运不济吧。

    他周中都很忙，为的是赶着把工作干完，周末空出时间陪如意，否则等她结束研一的理论课程，升入研二，正式进入实验室，忙起来说不定连周末都没有。

    可他愿意陪如意，如意却不愿每周都和他在一块，她又不是孤儿，舅妈每周末都盼着她回家呢，她隔周就要回工业区的家一趟。

    而且她还不愿意让陈岩去家里找她，生怕被何彩玉撞见，聊电话打视频也是偷偷摸摸的，好像他见不得人似的。

    这次回家，如意又让陈岩停在距家五六百米的路边，陈岩不爽抗议：“什么时候让舅妈见见我？”

    如意瞟他，问：“你知道见家长是什么意思吗？你想见就让你见？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，意思是我是她老人家板上钉钉的外甥女婿。”

    其实如意挺想问，那她呢？他打算何时带她去见家长？

    可如意终究问不出口。

    阶级是横在二人中间的一道鸿沟，无论从前在毕业派对上，听陈岩说玩腻了她就分手，还是现在他们感情日渐稳定，她都无法坦然询问他婚姻方面的真实想法，好像她在暗示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她的自尊心不容许这种误解。

    如意朝陈岩一挥手：“好了，后天见。”

    解开安全带，她正要下车，被陈岩拉住，就是一记绵长的亲吻。

    她好不容易叫停，然后推门下车，结果看到何彩玉就站在不远处，震惊地望着二人，她吓了一大跳，喃喃喊了声舅妈。

    何彩玉知道如意今晚要回家，专程在这段路上堵人的。她多少察觉到如意在谈恋爱，只是瞒着她。什么样的恋情需要对她隐瞒呢？自然是不靠谱的那种。

    跳舞的姐妹告诉她，有次看到有个开宝马的大帅哥送她回家，停在某某路段，有时还搂搂抱抱的，肯定是谈恋爱啦！

    她从六点半就在这个路段等，一直等到八点过，就想当面看看这男孩究竟如何。

    她朝如意走过去，没错过外甥女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，不由得越发狐疑。

    不同于如意的紧绷，陈岩相当从容，兴许他早就盼着这一刻。

    他知机地立刻下车，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，还试着套近乎。

    “高一那年您车祸，我还陪如意去看过您呢。我和如意从高中到现在，已近八年，感情很好，只是一直没机会登门拜访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实在仓促，没有准备什么东西，改天您方便的话，一定正式登门拜访。”

    听闻他说和如意从高中到现在谈了八年，何彩玉有些不淡定，确认道：“如意在京州谈的男朋友也是你？”

    陈岩猜不出这位长辈曲折的心路，如实点头：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何彩玉怒了。

    她怒的不是如意骗她，而是欺骗背后的深层含义。试问如果是奔着结婚去的正经恋爱，从高中道现在，都七八年了，如意有什么可隐瞒的？之所以隐瞒，还不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压根不打算负责？她早在如意高考结束那天的公交车上就知道，这个富二代不是什么好对象。

    何彩玉很想问，你们到哪一步了？可谈了整整八年，不是八个月，血气方刚的年纪，搁旧社会，恐怕孩子都会写字了。

    她又亲眼目睹陈岩在车里搂着如意亲的模样，身为过来人，还有什么不明白？恐怕早把如意吃干抹净了！

    何彩玉内心翻江倒海，勉强对如意镇定道：“你先回家，我跟小陈说两句话。”

    如意踌躇，看看陈岩又看看舅妈，表情不安。

    何彩玉看着来气，怒道：“他这么大个人，我还能打他不成？赶紧回去！”

    何彩玉性格温和，一向与人为善，但也有自己的坚持，不容外人侵犯，如意性格中外柔内刚的部分，正是像她。

    眼看她真的火了，如意心情复杂地走开，一步三回头。

    天呐，舅妈到底要对陈岩说什么？会骂他吗？她其实不担心何彩玉会打陈岩，她担心她骂得太难听被陈岩打……

    见如意走远了，何彩玉对陈岩笑笑，开门见山：“她小姑娘脸皮薄，不好意思，父母又早早地去了，也没几个亲人，就只有我这个当舅妈的帮她过问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和如意恋爱多年，有无结婚打算？”

    陈岩不假思索，脱口而出：“有的。”

    他不是缓兵之计或一时冲动说大话，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，自从大二家里知晓他在谈恋爱，他就没有隐瞒过如意的存在和她家的具体状况。他那么努力，陈家人都看在眼里，欣慰不已，而陈岩将他上进的动力归功于如意，极大减少了陈家对如意出身普通的不满，起码几个老人挺期待见见她的。

    这些润物无声的努力，陈岩没有向包括如意在内的任何人透露，在没有百分百把握前，他只想把她牢牢圈在自己的保护伞下，不打算让她和陈家这边的长辈见面，免得她受一点委屈。

    个中曲折，没必要对外展示，他只知道，此刻面对何彩玉的问题，他但凡有半点迟疑，都会引发对方的怀疑和不满。

    如果何彩玉要逼如意分手，虚伪心黑专制男友和一手带大她的亲舅妈，如意会选谁，显而易见。何况他也不愿让如意陷入这种两难境地。

    何彩玉看他态度语气没什么破绽，紧绷的表情松懈几分，但仍旧怀疑道：“可我听说你不是一般家庭，虽然我们家不妄自菲薄，但现实来讲，如意嫁你，就是高攀，难道你父母没意见？”这种小家碧玉高嫁豪门被势利公婆折磨苛待的例子多了去了，甚至亲生孩子也耳濡目染看不起母亲，她可不想如意为了所谓爱情所托非人受一辈子委屈。

    陈岩明白何彩玉的顾虑，道：“您放心，我家不是那种唯出身论的家庭，我爸妈一向很尊重我的想法，我也跟爷爷奶奶他们提过如意，他们看过照片，都很喜欢她。不过我家情况确实比较复杂，父母早年离婚，mama常年旅居海外，爷爷外公虽说已经退休，但也日程繁忙，挺难凑到一起。不过既然今天您发话了，我回去之后，立马联系他们，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个时间，两家人坐下来正式吃顿饭。”

    陈岩这番话，娓娓道来，态度恳切，打消她顾虑的同时又表了决心，何彩玉松了口气，露出笑容，看来她家如意傻人有傻福，她今天虚惊一场，又对陈岩叹气：“唉，如意这孩子可怜，打小没了爸妈，虽说我和她没有血缘，但见她小小一个人，大眼睛，白皮肤，怯生生被警察领着来我家，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娃，洋娃娃似的，心都化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，把她像女儿一样养大，生怕她受欺负，好在她运气好，遇到的是你。”

    何彩玉年纪大了，心情一好难免啰嗦，她现在已经把陈岩当半个外甥女婿了，越看他越顺眼，这模样，这大高个，和如意再相配没有了！

    她笑容满面地请他上楼小坐，喝杯茶。

    陈岩对喝茶没兴趣，何况首次有长辈在场的登门，两手空空像什么话？但他不能不趁热打铁，又想看到如意那副吃惊的小模样，便厚颜答应。

    二人一路走，何彩玉一路讲如意小时候的趣事，陈岩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