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3.请安

    清脆的铃音钻入耳中，宁樱眼睫颤动几下，终究是缓缓睁开了。

    窗外天光已是大亮，透过茜纱窗棂，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    揽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催促的鲜活，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。

    “娘娘快起吧，今日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啦。”

    因着娘亲要进宫的好消息，宁樱精神头可算旺了起来，身子也是渐渐好了。连日温补调理，脸颊也隐约透出些久违的血色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想到要去坤宁宫，心头那点刚冒头的轻松，又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笼住了。

    之前一直告病，皇后娘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，她乐得缩在长春宫这一方天地里，不必看人脸色，不必强撑精神。

    如今身子渐好，牌子自然是要递上去的——病好了，规矩自然也该回来了。躲懒的日子，终究是到头了。

    更何况……之前病着无人问津，倒是皇后那流水般送入长春宫的珍贵补品，每一份都昭示着中宫的贤德。

    她还未去谢恩呢，想到这，只能起身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我这就起来。”宁樱低低应了一声，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的一丝沙哑，却没了往日的病弱无力。

    她撑着身子坐起，清秋早已捧着熏得暖融融的衣物候在一旁。

    揽月手脚麻利地撩开床帐，服侍她起身穿衣。

    清秋则小心翼翼地托起一件妃色云锦宫装，那颜色娇嫩，上了身更衬得宁樱刚恢复些血色的脸愈发莹白如玉。

    梳妆停当，揽月捧来温热的帕子给她净面。宁樱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宁樱的声音平静下来，带着一种决然。

    她扶着清秋的手起身，迈出寝殿的门槛。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，却驱不散心头那点沉甸甸的预感。

    坤宁宫的殿宇高大肃穆，沉水香的气息丝丝缕缕，沁入鼻端。

    宁樱踏进殿门时，已有几位位份较低的嫔妃到了，压低了声音交谈着。殿内看似闲适，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拘谨。

    她的出现，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。几道目光瞬间投射过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、探究。

    宁樱只垂着眼帘走到殿中央，对着上首端坐的身影，深深拜下：“臣妾，给皇后娘娘请安。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
    皇后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缎绣金凤宫装，发髻正中簪着一支赤金累丝凤簪，凤口衔珠，端庄雍容。

    她端坐在上首的凤椅上，目光落在殿中跪拜的宁樱身上，细细打量，这还是宁樱封妃以后第一次来坤宁宫。

    “宁妃来了？”皇后的声音温和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，“快起来吧，地上凉。”

    她抬了抬手，旁边侍立的宫女立刻上前虚扶了宁樱一把。

    宁樱顺势起身：“谢皇后娘娘。”

    “走近些，让本宫好好瞧瞧。”贺梦华含笑道，宁樱依言向前走了两步。

    “嗯，”皇后微微颔首，目光在她脸上逡巡，“气色确是好了许多。本宫瞧着，脸上也有血色了。身子大安了就好。”

    宁樱再次福身：“托娘娘洪福。臣妾缠绵病榻多时，全赖娘娘垂怜，赏赐诸多珍贵药材补品，臣妾感念娘娘恩德，特来叩谢娘娘恩典。”她将揽月提前教她准备谢恩的话说得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越是无人问津的妃子，越是要给些恩赐，这才中宫笼络人心的门路，更何况，皇上对这个宁樱真冷落还是假冷落暂时还未可知呢，面子功夫自然是要做足了，便要给皇上留的贤惠的印象

    贺梦华听着，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，眼神里带着审视看着眼前这位沉寂多时的宁妃。

    宁樱今日穿着素净，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嵌米珠的簪子，通身并无过多装饰，显得格外安静柔顺。

    皇后心中暗忖：看着倒是个规矩、本分的，不似那阮云般张扬外露，瞧着……似乎更好拿捏。

    “你能好起来，本宫心甚慰。”贺梦华语气和煦，虽年龄相差无几却带着上位者的姿态关怀，“那些东西不过是本宫的一点心意，能帮上你就好。你身子刚好，还需多静养。”

    她目光扫过宁樱略显单薄的肩膀，话锋一转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，“不过，如今既是大好了，这晨昏定省的规矩，也该重新拾起来了。宫里的体统，总是要顾全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臣妾明白。娘娘教诲，臣妾谨记于心。”宁樱立刻应道，声音温顺。

    宫里消停了阮云，如今这个宁樱在她眼里处处都是小家子气，又无兄弟在堂，短暂的得了皇上的一点宠爱，便是如昙花一现一般，贺梦华自然也摆摆做皇后的谱。

    初次请安好在也没得皇后什么为难，宁樱也松了口气，回长春宫的路上的风都变得柔和起来，拂在脸上，也觉出几分舒爽。

    夜色浓重，长春宫内烛火昏黄。

    宁樱散了发髻，正坐在妆台前，由清秋伺候着梳洗。内室的门帘悄无声息地掀起，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，那熟悉的身影闪过，清秋立刻放下帕子，无声地行了个礼，迅速退了出去，掩好门。

    夏岐铭身着素色暗纹锦袍，悄然而至，如今宁樱做了后妃，偷偷摸摸的人反倒变成他了，为了不记档每日夜里偷着来长春宫，他走到宁樱身后，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，目光落在镜中娇嫩脸庞上。

    “今日去皇后宫里如何？”他开口，声音在静夜里显得低沉，“她可有为难你？”

    宁樱转过身，仰头看他。烛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。她微微摇头：“皇后娘娘看着很是和善，只问了几句身子可大安了，嘱咐要好生静养，便让我回来了。并未为难。”

    夏岐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“和善？”他语气平淡：“皇后此人不善，面上永远端着贤德宽和。阿樱，多提防着些皇后。她绝非表面那般简单。”

    他早已经调查出勾搭紫画的便是那坤宁宫太监的对食宫女，上次的事情看似是阮云，实则皇后也脱不了干系，只不过这些细节不便于讲给他单纯的阿樱听。

    宁樱想起皇后那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目光，心下一凛，轻轻应道：“是，我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他伸手，将她一缕散落在颊边的柔软发丝轻轻别到耳后。

    “朕已安排妥当，过两日便是内务府采选宫人的日子，名单里会添上你母亲的名字。到时，她会以嬷嬷的身份入宫，拨到你长春宫伺候。你安心等着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！那太好了，皇上……谢谢皇上，我过几日就能见到娘亲了！”她眼中水光潋滟，全是真切的笑意。

    夏岐铭握住她微凉柔软的手，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。

    “等你母亲入宫了，阿樱，你就继续告病吧。”

    “又告病？会不会不太好……”

    夏岐铭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，带着安抚的力道：“嗯。不碍事，看着你每日里去坤宁宫晨昏定省……朕也心疼。

    “阿樱再忍几日，等你娘亲到了身边，有了贴心人说话，你就安心在长春宫养着，不必再去受那份拘束。”

    “朕答应你的，肯定是无羁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