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.夜闯3

    “皇上……”

    宁樱的双手早已脱力垂在身侧。

    手腕上残留着夏岐铭方才钳制时留下青紫指痕。当看他的身影横亘在她与贺梦华之间时，她就彻底明白了：

    娘亲，女儿没用，没办法替您报仇了

    那一刻，支撑着她浴血厮杀、支撑着她冲破重重包围的滔天恨意和最后一点力气，瞬间xiele个干净。

    娘亲身体逐渐冰凉、那种世上唯一至亲逝去的剜心之痛，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痛楚，几乎将她溺毙。

    即使知道夏岐铭不会让贺梦华死，她还是闯了坤宁宫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，第一次违背了夏岐铭的决定。

    她不相信他了———夏岐铭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觉到了。

    “阿樱……”夏岐铭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复杂的、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，有震怒，有心痛，有后怕，更有一种沉重的、无法言说的无奈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染血的素衣，看着她手臂和后背狰狞的伤口，看着她嘴角干涸的血迹，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。

    他的心，也同她的一样痛。

    不等他开口说什么，身后被护着的贺梦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死死揪着他的龙袍，涕泪横流，状若疯癫地尖叫：“皇上！您还等什么！这个贱人！这个疯子！她杀了侍卫！她要杀本宫！凌迟！必须凌迟处死！快下旨啊皇上！杀了她！立刻杀了她——！”

    贺梦华的尖叫声如同魔音穿脑，刺得夏岐铭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他猛地回头，扫过贺梦华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，那目光中的寒意和警告，让贺梦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，尖叫声戛然而止，只剩下惊恐的抽噎。

    夏岐铭不再看她。他重新看向眼前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宁樱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、极深的痛楚，随即开口道：“宁妃……你心神激荡，心智疯魔，犯下大错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他攥着宁樱手腕的右手猛地一用力，将她拉近，同时掌刀精准地切在她颈侧，将她打晕。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宁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，身体骤然一软，眼前彻底陷入黑暗。

    夏岐铭稳稳地接住她软倒的身体，将她打横抱起，那轻飘飘的重量，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心疼。

    他抱着宁樱，转过身，面向惊魂未定的贺梦华，以及庭院中噤若寒蝉、满身血污的侍卫和宫人。

    “皇后受惊了。”

    “宁妃突发癔症，心智疯魔，行为狂悖，冲撞中宫，杀伤侍卫，实乃大逆。念其侍奉日久，死罪可免。然宫规森严，不容轻纵。即刻起，褫夺封号，软禁长春宫！无朕手谕，任何人不得进出探视！”

    夏岐铭几句话将夜闯宫闱刺杀皇后的大罪，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心智疯魔突发癔症，强行压了下来。

    贺梦华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：“皇上！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皇后！”

    夏岐铭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：“你受惊过度，需要静养！”

    “今夜坤宁宫所有宫人、侍卫，护主不力，惊吓凤体，全部撤换！即刻由内务府调拨新人补缺！今夜之事，若有一字半句传出坤宁宫，朕唯你是问！听明白了吗？！”

    语气里是浓重的威胁和冰冷的警告。

    贺梦华被他眼中的杀意冷漠震得浑身一颤，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终究不敢再言。

    她明白，皇帝这是在用整个坤宁宫人的性命和她的“失察”来堵她的嘴！

    夏岐铭不再看她，抱着昏迷的宁樱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片血腥狼藉的坤宁宫。

    留下的侍卫和内侍监总管立刻行动起来，以雷霆手段封锁现场，坤宁宫，一夜之间，彻底变天。

    长春宫

    宁樱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醒来的。

    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让她瞬间蹙紧了眉头，后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。

    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。

    映入眼帘的是熟悉长春宫内殿的纱帐顶。

    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血腥气。她微微侧头，目光扫过自己身上已被换过干净中衣，以及被仔细包扎好的手臂和后背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定住了。

    床边的紫檀木雕花圆凳上，坐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夏岐铭

    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，亦或者是一整夜，他微垂着眼睑，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，仿佛在凝视着什么，又仿佛只是放空。

    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，显得异常沉默，也异常遥远。

    殿内死寂一片。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“噼啪”声，更显出这沉默的沉重和压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