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.血不在乎。
29.血不在乎。
卡希亚的目光在剧烈晃动、逐渐模糊的画面中,努力地试图聚焦。 午后的阳光穿过彩窗,滤出斑斓扭曲的光块,晒在不远处那面高大的落地镜上。 镜面冷漠地、清楚地、残酷地映照出此刻这yin秽至极的景象。 她看到了那个陌生的自己。 暗红色的礼服皱成一团,红发凌乱地铺陈在桌面上,像一箱在丰收节庆典上不慎掉落,被车轮狠狠碾过后,汁液四溅的葡萄rou泥,粘稠腐烂,毫无生气。 卡修斯的着装依然整齐得可怕,肩章上的金线在光线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,暗红的肩披依然平整垂坠于右肩,只有抽掉的皮带和敞开的军裤暴露出这场暴行的实质。 这种荒诞的对比让她胃部翻涌,喉咙里溢出呜咽。 好想吐。 她分不清此刻死死哽在胸腔深处、让她无法呼吸的究竟是什么。 是那股浓郁到足以让人窒息的yin靡气息,还是她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、冰冷刺骨的屈辱。 这场暴行究竟持续了多久,卡希亚根本不知道。 时间在那无休无止的索取和侵占中,被彻底地搅碎、碾压,最终融化成了一滩恶心的、肮脏的、粘稠的污水。 当卡修斯终于大发慈悲地抽身离开时,她瘫在浸透了汗水与体液的桌面上,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情欲气息,她的身体,还在不受控制地,细微地,因为那过激的余韵而不停颤抖。 而卡修斯,平静至极地背过身去,慢条斯理地整理军装,抚平衣物上的褶皱,重新扣上袖口,系上皮带。 “咔嚓——”金属卡扣合拢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。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样的优雅从容,背影挺拔而冷漠,仿佛刚才那场暴虐的性事根本不存在。 那一刻,卡希亚又哭了。 她想忍住,她命令自己忍住,命令自己不准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。 但这一次的眼泪,是那么地剧烈而真实,排山倒海,无法抑制。 不再是先前那种被逼迫出来的生理反应,是那股她自母亲离开后,学会用冷漠、傲慢和尖利去层层包裹、拼命压抑在内心最深最黑暗的角落,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东西。 每一滴guntang的泪水,都灼烧着她的肌肤,也灼烧着她的心。 身为公主,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? 昨天被弟弟玩弄,今天又被哥哥羞辱,她恨他们,她恨死他们了。 恨到骨髓里,恨到灵魂深处,恨到想将他们碎尸万段。 她蜷缩在桌面上,无法抑制地哭出断断续续的声音,喘不上气地抽噎着,呼吸变得极为困难,每吸一口气都像刀割,肺部像要炸开。 这不公平。 她都道歉了,她甚至都求他了,还要她怎么做? 贱人、畜生、真恶心。 她希望他们都去死。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,回忆如野草般在她脑海中疯长。 那些被时间风干的碎片,此刻在泪水的浸润下,重新变得湿润、清晰,鲜活如初,带着刺骨的锋利与钝痛,疯狂地翻涌而上,将她刺得鲜血淋漓。 卡希亚闭上眼,任由这片黑色的潮水将自己彻底淹没。 她没有朋友。她也不需要所谓的朋友。 她瞧不起那些热衷奉承她的贵族,也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亲戚。 唯有卡修斯,从始至终,对于她而言,是特别的。 在那些被宫廷礼仪和繁复规则填满的、漫长而沉闷的童年里,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,卡修斯就是她唯一的朋友,她的玩伴,她的同谋。 他们也有过格外融洽的,甚至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时光。 数不清多少个无眠的深夜里,他们分享着秘密,一起说那些他们看不顺眼的人的坏话,嘲笑古板的宫廷教师,给讨人厌的亲戚起恶毒的绰号。 他们会一起翻看那些偷来的,被教会严厉禁止的异教禁书,而他们并没有认真看完,只是寻找着一种打破规则的乐趣。 有时,他们会穿上侍从的衣服,戴上斗篷,一起去深夜的市集上找乐子。 每一次,他们都会乐此不疲地相互配合,用最狡猾的计策绕晕、欺骗、惊吓那些奉命暗中保护他们的骑士们。 瞧着那些倒霉蛋被捉弄得团团转,满脸惊惶失措四处寻找“公主王子”时那副蠢样子,他们就躲在某个摊位后面,捂着嘴偷笑得肩膀都在颤抖。 他们享受着这种恶作剧带来的快乐,以此来滋润一下他们那干涸得久了,就会窒闷到想要把城堡闹翻天才罢休的叛逆期。 他们挤在满是汗臭味与劣质麦酒味的人群中,看那被烧焦胡须的杂耍艺人表演着滑稽的喷火技,和低俗得恶心又好笑的流浪戏剧团的演出。 而每一次探险的结局,都是被那位总是愁眉苦脸的格里斯爵士逮个正着,像提两只不听话的小野猫一样,一人一边,毫不客气地拽回城堡,然后再各自领上一顿根本不痛不痒的禁足惩罚。 她记得,在城堡某个阴沉沉的,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午后。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,看着几个她从来叫不上名字更不喜欢的表兄们骑着马肆意驰骋,便随口嘟囔了一句,说自己也想学。 第二天,卡修斯就成了她专属的“骑术老师”。 那时,阳光都偏爱他们这对双生子。晨光将马场上训练时扬起的尘土全都镀成了一层闪烁的金色,温暖而又美好得不真实。 卡修斯坐在她身后,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,教她如何握紧缰绳。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,心跳声透过薄薄的骑装,清晰可闻。 “放松,马能感觉到你的恐惧,你越怕,它越不听话。”少年清朗中还带着一丝变声期特有的粗粝沙哑的音色,在她身后响起,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笑意,呼吸拂过她的耳尖,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不要害怕。 直到他玩腻了“温柔老师”的角色,失去耐心,变成一遍又一遍地,用带着怒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骂她是“笨蛋”。 后来是格里斯教会她骑马的,因为卡修斯骂了她笨蛋后,她气得直接抓起一把沙土就扬了他一脸,两个人随即你掐我、我掐你地闹成一团。 她还记得,他总是以一种炫耀般的、故作成熟的姿态,热衷于给她‘科普’如何给人行刑,他说,那也是一种“艺术”。 “你知道吗?”他指着一位浑身颤抖的囚犯,语气轻松得像在讲解一道甜点的做法,“从这里刺进去,不会立刻死,但再也动不了。” 他的指尖在她后背相对应的位置轻轻一点,惹得她发笑。 那时,她是真的觉得有趣。她还太小,生命在她心里还未拥有沉重的分量,死亡,不过是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概念。 他跟着父亲出去巡视领地,或是参与邻国冗长无聊的会议时,总会记着她,给她带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礼物,即使她从未要求过他这么做。 比如从东方运来的带着奇特香气的丝绸,北境工匠打造的柄上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的匕首,相同的首字母纠缠在一起,像两条互相撕咬又密不可分的毒蛇。 还有一次,是从某个刚刚被处死的贵族身上取下的,一枚蓝宝石戒指。 “适合你。”他坏笑着为她戴上。 当她低头欣赏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的色泽的时候,他才漫不经心地、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这枚戒指的血腥来历。 然后,他便心满意足地、双臂环胸地靠在一旁,等着她发出一声混合着惊恐与嫌弃的尖叫,再在她试图将那枚戒指甩出去的瞬间,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,不准她摘下来。 那枚戒指,至今还躺在她首饰盒的最底层。 她从未再戴过,一次也没有,却也从未想过要将它丢弃。 ……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,变得越来越针锋相对、越来越疏远的? 他们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,那些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,那些幼稚的恶作剧,是从什么时候起,渐渐变了质,染上了苦涩与怨恨呢? 他们到底是在吵些什么,争些什么,怨些什么,亲手毁掉些什么呢? 在旁人眼中,他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,是未来的君主,尊贵而危险,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噤若寒蝉。 但在她面前,他是卡修斯,他只是卡修斯,是那个…… …… 是什么呢。 她再也无法回答。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,血就将他们所有人绑在一起,让他们成为无法抉择、也无法挣脱的,断了骨依然连着筋的血亲。 一代又一代,这条泛着冰光的血色锁链,越收越紧。 她挣扎,她愤怒,她嘶喊,她把自己、把和哥哥的关系、把自己的弟弟,都搞得一团糟,只为了报复一个抛下她的女人。 她说她最恨她的母亲。她恨母亲分给她的血。 有什么用呢?多可笑呢? 血又不在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