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会养他

    当眉眼显露出来，可以从他苍白削瘦又伤痕纵横的脸上无可否认地发现俊美的痕迹。

    他额头饱满，眉骨很高，眼窝微陷，凶兽般黑冷的眸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，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灰狗。

    女孩的外婆也养了一只小灰狗，那种灰狗很黏她，每天放学回来，就会扑过来，咬住她的裤脚，转来转去，尾巴试图缠着她的脚踝。

    它太粘人了，身上还有狗味，女孩并不怎么喜欢它。

    她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闻他身上的味道，果然也有一股狗味，可不知道为什么，她却并不讨厌，反而有些心疼。

    身上那么脏，衣服也破破烂烂的，像是从垃圾桶里扒出来的，似乎一碰就会碎掉，应该是流浪了好久，她的家人怎么舍得丢掉他啊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女孩心中冒出了隐秘的窃喜，她就可以把他带回家养了。

    他看起来比那些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好玩多了。

    如果她的外婆不同意，她就把他藏在她的大衣柜里，每天给他送饭，放学回来就陪他说话。

    她会养活他的。

    女孩嘴角轻轻翘起，用指腹点了点的脖颈，看了一眼指腹，感慨道，“好脏。”

    蓦然，他吃饭的动作顿住了，刚刚有了血色的唇又变得苍白，头垂得好低好低，几乎贴在了地面上。

    没有自尊心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被人们形容为窘迫的古怪情绪，好想逃开，像老鼠一样躲回见不到光的角落。

    他想回到山上，哪怕会饿死。

    “所以要洗干净，话说，你应该很久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吧，不如你跟着我回家！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，每天都可以吃饱饭，每天都可以洗澡，每天穿干净的衣服！如何？”

    他不说话，女孩就自作主张拉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他心一颤，刹那间，耳畔响起一阵怪异的嗡鸣，鸣叫消失之后，他失去听力的左耳竟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，激烈又格外的响。

    他不懂自己为何长出了心脏，朝不保夕、毫无尊严的怪物是不应该有心的，会很容易死掉的。

    他敛眸，指尖蜷缩，想要死死捂住跳动的心脏，把它拽出来，撕碎。

    可是女孩却又握住了他捂在胸口上的另外一只手，晃了晃，“跟我走，好不好嘛。”

    他靠在墙上，漆黑的眸子沉默地注视着她，却不愿意站起来跟她走。

    女孩立马松开手，蹲在地上，双手捂住脸，呜呜咽咽假哭，“呜呜呜呜呜呜，骗子，你吃了我的食物就要跟我走，不然你就是骗子。”

    他将近五六年没有和人接触过，哪里玩得过女孩，听到女孩哭了，心口像是塞了一大团干枯的杂草，乱七八糟的，连忙爬起来，双手垂在腿边，弯腰低头看着蹲在地上像蓝色的小蘑菇的女孩，张了张口，还是不会说话，听不出音调的嗓音嘶哑难听。

    女孩立即停止了假哭，抓住他的手，笑吟吟的，像是晴朗的天气，“你同意跟我走了？！对吧！不准反悔哦。”

    女孩是和外婆住在一起。

    此时是中午，她的外婆正在厨房做饭，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，还以为她出去玩回来了，头也没抬说道，“筝筝，去洗手，洗完手就可以开饭了。”

    “外婆，我捡了一个人回来。”，女孩拉着少年站在厨房门口。

    女孩的外婆很心善，虽然没打算养一个陌生的少年，但还是给她准备了她外公不穿的旧衣服，亲自带着他去浴室的淋浴下洗澡。

    外婆拉女孩走出浴室前，她还不放心，又跑回去，把浴室的玻璃窗推开一条缝，防止他因为缺氧晕在浴室。

    他在浴室洗澡，女孩和外婆在客厅里争吵。

    外婆叹息，“不是我不想留下他，养一个人可不像养一条猫猫狗狗，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哑巴，不会说话，也不知道耳朵有没有问题，这样的人，以后也很难找到工作养活自己，你真的确定养他一辈子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会一直养他的，爸爸mama给了我很多零花钱都被我存起来了，肯定够养他的！而且他耳朵没有问题，我刚刚和他说话，他能听懂，还做出了反应！外婆，我们小声一点，他已经被抛弃了，要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会伤心的。”

    外婆又说了什么，女孩都没有听进去，捂住耳朵，说道，“我想养他，我不管。”

    女孩的坚持最终还是留下了他。

    洗完澡，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，发尾还淅淅沥沥坠着水珠，把新换上的衣服都打湿了。

    他手足无措的站在浴室门口，女孩连忙拿来毛巾，踮起脚想要帮他擦头发。

    柔软的手指刚触碰他潮湿发枯的发梢，他就如遭电击般偏开了脑袋。

    女孩拍了拍他的脸，“动什么，我帮你擦头发，不准动，要不然我就会生气。”

    他的头不再动了，低下头，方便她擦，藏在过长的头发下的整张脸都红了，从眼尾蔓延至耳垂。

    外婆看着这一幕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是照顾人吗？分明是训狗。

    她不觉得她三分钟热度的外孙女会有耐心照顾他多久。

    等到了她失去了兴趣，她就让她女儿女婿帮她找他的父母，如果父母不在了，或者就是他们抛弃了他，就把他送到福利院或者找人收养。

    女孩可不知道她的外婆在想什么，强行拉着他的手将她带到她的卧室的梳妆台前坐下。

    她用指尖拢了拢他长大脖颈处的黑发，这样，当遮住眼睛的头发被束缚了起来，只有不长不短的几绺散落在额鬓前，竟有一种凌乱又阴郁的美感。

    好漂亮，比她的洋娃娃都漂亮。

    女孩的心中已经计划着以后她放学回来如何打扮他了。

    虽然男孩子应该不喜欢穿裙子，但是她也有很多其它的饰品，她还可以教他识字，读书给他听，女孩越想越觉得捡他回来的想法非常好。

    她翻出梳妆台上的护发精油，在自己的手心上滴了几滴，双手拢住他的发丝用力揉了揉，将护发精油均匀地涂在他的头发上，然后低头闻了一下，“好香。”

    他透过镜子看到了低头嗅闻他身上气息的女孩，耳根烫红，目光飘忽，视线停在了墙角。

    “筝筝，饭都快凉了，带他过来吃饭吧。”，外婆一边将饭端到客厅的餐桌上，一边说道。

    “来啦，我现在就来吃饭，他就不吃了，我刚刚给他拿了很多食物都被他吃光了。”

    女孩摸了摸他的头发，原本枯草一样的粗糙黑发在涂抹了护发精油后手感变好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我去吃饭了，你就在我的房间等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女孩转身出去了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，起身，想要跟着她一起走，却又在她回头看他的时候僵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