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身入红尘，只为渡君来（二）

    那一世，她终于破镜飞升。

    九重雷劫落下，百花齐放，灿然如昼。

    她在升空的那一刻，看见斋中满庭花开，众人仰望，她衣袂如雪，眉目安然，踏光而去。

    可她知道，她还有一眼要看。

    那是她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缕神念。

    一念未歇，不可成道。

    她随手一掷，以为只是落在情劫斋旁的一方小院，开出一枝白花，便算不留遗憾。

    却不知，那院中，住着的，仍是他。

    江予。

    他白发如雪，背脊微佝，面上却仍是她记忆中的温和笑意。

    他不再等她归来，也不再执念相守。

    却还是每天傍晚，在那株花下坐下，斟一盏茶，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，轻声道：

    “今日有人解了三十年执念，情字也算圆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啊……已经忘记你模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有时梦里，还是会想起你笑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她在天光之上静静垂眸。

    她曾说：“我渡人，是为自己修得圆满。”

    可此刻她才知，有一人，在尘世不言不语，替她守住了那一段未渡完的自己。

    她轻轻化出一缕真形，坠入凡尘，只为在人间他最后一眼。

    她站在他身后，看着他拈花静坐。白发拂风，他眼中无她，却仿佛始终在凝望谁。

    他忽然轻声开口：

    “清微……你是不是，真的飞升了啊？”

    他垂眸，笑了笑：“真好。我就知道，你一定会成仙的。”

    他怔住，仿佛有所感，缓缓转身。但他却什么也没看见，身后只有白花轻颤，香风拂面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自嘲一笑：“果然是幻觉……可像你说话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天光将散，神识将溃。

    她只能在消散前，轻轻拂起他鬓边一缕白发，悄悄种下一道法印。

    “来世你若再入红尘，便由我来渡你。”

    自此，情劫斋旁那枝白花，夜夜发光，四季不谢。

    有人说，那是仙人临别遗落的思念。

    是她，在仙凡之间，悄然回望了一次他白发的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