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章  局

    秋风正从梧桐叶的缝隙里吹过，大片金黄在校园的甬道上翻飞。繁州大学的校道两侧，落叶积了一层厚厚的，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簌簌声。

    苏晚拎着试卷，肩上斜挂着书包，穿着一件藏青色外套，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。他刚从考场出来，神情带着一点疲惫，想着和舍友们去聚一聚。

    手机忽然震动。

    他拿起一看，屏幕上跳出的是许则安的消息：

    “来学生会一趟。”

    苏晚微微皱眉，指尖顿了一下，最终还是打字回给舍友：“我有点事，晚点再找你们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秋意里的校园街头人来人往，有人快步离去，有人倚在长椅上背书，苏晚却一个人走向学生会所在的行政区。他神色沉静，脚步稳而轻。

    推门而入，学生会里几个正在处理事务的成员抬眼望了他一眼，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，随即低头继续忙碌。似乎苏晚的出现早已是常态。

    苏晚径直穿过，走到最深处那间门前。轻轻一推，门轴发出一声低响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里面光线温暖。

    许则安靠在沙发上，长腿随意交叠，眼镜架放在一旁，像是刚刚闭目小憩。感受到门口的动静，他缓缓睁眼，摘过眼镜戴上，眼角的笑意舒展开来。

    “苏晚，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苏晚点点头，在他对面坐下。

    “许哥，这次叫我来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
    许则安伸了个懒腰，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，声音松散却带着分量：“这次的圣辉教会潜伏计划，要慢慢撤了。”

    苏晚一怔，眉心微蹙：“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许则安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淡淡看着他，笑容意味深长：“你在这次行动里帮了大忙。等结束之后，你会得到很多东西。”

    苏晚垂下眸，心中一动，缓缓问：“也就是说……我能从圣辉退出来了？”

    许则安点头，神色肯定。

    沉默片刻，苏晚又抬眼试探：“要对圣辉教会动手了？”

    许则安勾起唇角，笑而不答。

    从学生会出来，门在背后轻轻合上，走廊的灯光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。苏晚刚抬起手腕准备看时间，手机便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：白灵淼   jiejie。

    他愣了片刻，拇指停在接听键上，心中微微一沉，最终还是点下。

    “喂？”

    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干练，先是几句寒暄，随即语调转直：“苏晚，你在学校吧？到繁大校门口等我，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通话挂断。苏晚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，叹了一口气，把手机放回口袋，往校门口走去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校门外，秋风更显凌厉。两侧银杏树叶已经大半转黄，风吹过，叶片簌簌坠落，铺在大理石校道上，宛如一条金色的毯子。门前时不时有学生结伴经过，三三两两，或谈笑，或沉默。

    苏晚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，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候。

    不多时，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传来。远处，一辆黑白相间的警用SUV缓缓驶来，车身上印着“繁州市公安局”的字样，顶部警灯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。车型是丰田普拉多改装款，魁梧厚重的外观在校门口显得格外显眼。

    车辆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学生和老师的注意，议论声此起彼伏。SUV稳稳停在苏晚面前，仿佛带着无声的压力。

    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，白灵淼戴着一副墨镜：

    “上车，苏晚。”

    苏晚在众目睽睽下拉开副驾驶车门，沉默着坐了进去。车门“咔哒”一声合上，外界的喧嚣立刻被隔绝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车内的空气冷冽而紧绷。中控台上整洁到近乎苛刻，只有一只文件夹静静放着，红色封条格外刺眼。皮革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，带来一种陌生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苏晚坐定后，下意识收了收肩膀。

    白灵淼摘下墨镜，随手丢在中控台上，侧头看向他。车窗外的秋日阳光从侧面照进来，勾勒出她冷硬的面部线条。

    “系好安全带。”

    苏晚点点头，扣上安全带，感受到卡扣合上的一瞬，胸口似乎也被勒得更紧。

    白灵淼发动了引擎，SUV低沉的轰鸣声震动车身，随后缓缓驶出校门。

    车内的氛围随着发动机的低鸣逐渐稳定下来。白灵淼的眼神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，余光却始终在观察苏晚。

    “最近怎么样？学习还顺利吗？”她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。

    苏晚愣了一下，随后点点头：“还行吧，期中考试刚结束。”

    白灵淼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片刻后，她开口：“之前那几次情报，你传得很及时，帮了我们大忙。谢谢你，苏晚。”

    苏晚低声道：“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。”

    气氛短暂沉默，随后白灵淼换了个话题，声音微微压低：“最近，我们这边准备对圣辉教会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。你在里面待过，有没有听说过……一个铁盒？”

    “铁盒？”苏晚的心口猛地一紧。脑海中，立刻浮现出几个月前在听雪庄园里瞥见的那个诡异铁盒……那时他没敢碰，后来更是刻意回避了记忆。

    可听雪庄园，和jiejie们息息相关。

    他眼皮垂下，沉默几秒，最终还是摇摇头：“没见过。”

    白灵淼并没有追问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回答。她顿了顿：

    “苏晚，我希望你能尽快从圣辉教会彻底抽身。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，太危险了。”

    苏晚与她的目光对上，半晌才轻轻点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，他的胸口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。原本压在身上的阴影仿佛被一点点驱散。看来，官方势力和GACA已经准备好动手了。自己终于可以从这件事里抽身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。

    车窗外，秋日的风拂过繁州街道，银杏叶簌簌飘落，金黄的叶片在风中翻飞。车子载着他们驶向更远的地方，而苏晚的思绪，也像风一样渐渐放松开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繁州新开发区，夜。

    城市的霓虹灯在地表闪烁，而数十米之下，却是另一种景象。

    圣辉教会的地下总部，空旷而压抑。

    石壁粗糙，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与潮湿霉味。上百支蜡烛整齐插在墙上的铁质烛台中，昏黄的火光颤抖着，把这片地下世界映得仿佛一处被遗忘的祭祀所。中央，供奉台高高耸起，漆黑如铁的石料打磨而成，上面铺着绯红的织布，血色的纹路仿佛在微微蠕动。

    供奉台正中，一个半开的铁盒静静悬在那里。

    ——它不应属于这个世界。

    盒子周围，缭绕着暗色的魔力气旋，如烟如雾，带着低沉的呜鸣。盒身浮雕精细：藤蔓蜿蜒、蛇首盘绕，最终都延展到一个模糊的女人面孔。

    盒盖中央，一枚睁开的眼睛刻印冷冷闪耀。那眼瞳深处，燃烧着一缕永恒火焰，同时有一滴血泪从中坠落——像是活着般，渗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。

    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缓缓伸来，指节如玉。指尖轻轻搭上盒盖，将它扣下。随着沉闷的“咔嗒”声落下，魔力气旋顿时安静，被封锁回盒内。

    玄九收回手，将盒子举起，随意把玩，指腹摩挲过那些凸起的纹路，神情淡漠而审视。

    一旁，圣辉教主   尹知澜满脸堆笑，语气殷勤：“玄九大人……这一次的计划，我们已经按照吩咐执行。您可还满意？”

    玄九目光低垂，淡淡看了他一眼。他抬了抬手中的铁盒，语气平静：“不错。比我预想的还要快。”

    得到认可，尹知澜心头一松，眼底闪过狂热。他连忙上前一步，语气急切：“那……我们圣辉应该得到的，会如约赐下吧？”

    玄九手指停在女人面孔的浮雕上，轻轻描摹了一下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：“你们该得的，一份都不会少。若做好此事……甚至会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位大人……”尹知澜呼吸骤然急促，眼神露出近乎病态的狂热。

    可很快，他又压下这份激动，眉头微微拧起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只是……最近GACA和官方警察那边似乎在暗中筹备行动，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。我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玄九收起笑意，抬眼凝视他。片刻后，他淡淡点头：“放心吧。圣辉在庇护之下。”

    简短的一句话，顿时让尹知澜彻底安了心。他猛地低下头，声音带着颤抖的敬畏：“明白！我们圣辉必将竭诚侍奉！”

    玄九将手中的铁盒轻轻放回供奉台，指尖离开的一瞬，盒身的暗色光泽仿佛脉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没有立刻移开目光，而是淡淡开口：“最后的计划……准备得如何了？”

    尹知澜忙上前一步，恭敬回答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：

    “最后的阶段，一切都在按照原定步骤进行。信众已在各地布下，祭仪与献祭品也逐渐齐备……若不是GACA和那些警察近来频频捣乱，我们的进度会更快。”

    玄九闻言，低低一笑，仿佛并不意外：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短短四个字，却让尹知澜立刻松了口气。他弯腰行礼，随后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虔诚，退下了。

    昏黄的烛火在地下空间里跳动，映照着玄九那半明半暗的面孔。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尹知澜渐行渐远的背影上，唇角慢慢勾起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最后的计划啊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在和空气呢喃，“就让圣辉——拉着GACA，和那些自以为正义的警察，一起陪葬吧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，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