匆匆书屋 - 经典小说 - 白羽(H 强取豪夺)在线阅读 - 两小无猜

两小无猜

    

两小无猜



    艾明羽躺了几秒,还是坐起身,将那套睡裙穿在了身上。尺寸果然合适得像是量身定做。

    她转身走进一旁的浴室,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。镜中的人,眼尾还泛着未消的情潮红晕,脸颊透着异样的绯红。

    接着用冷水扑了扑脸,好容易才将那燥热压下去了几分。仔细检查过一番,还好脖颈与锁骨处那些明显的吮痕不算明显,明早估计也就彻底消了。

    稍作收拾后,艾明羽走出卧室,客厅里没人,厨房传来了些细微的声响。

    她朝灯光最亮的那处走了过去。只见流理台却已然一改初时来那番乱糟糟的光景,沈翯似乎早早就简单地清理过了。

    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寻了个碗洗冲干净,正探到灶台,把什么物什拿出来,又转身“砰”的一声,毫不客气地扣在光亮的台面。竟是小小的一盏白瓷炖盅。

    见了艾明羽来,那张双眼稍稍挑了下,又径自打开刚才那只小炖盅——浓郁奶香气登时满溢了出来。盅里头的液体是温过正好的,被舀出来盛进碗里,陪着金勺,在灯光下闪闪亮。

    一碗燕窝牛奶就送到她跟前了。

    沈翯靠过来,“喏,喝点,补气血。”话里掺了热气,喷吐间全进了她耳蜗。

    艾明羽抬头,瞧见了台边,几块形状规整的砧板叠摞,最上头搁着新鲜处理好的嫩洋葱白与番茄块,一根法棒瞧着是早就准备,被烤了片刻搁在炉子后头等凉,配上一壶热水、两三只盘子。

    倒真是准备得像样的,就是不知道是真为了果腹,还纯心要做些什么旁的戏给她看。

    看她还望着流理台前的菜出神,沈翯拿勺子往人唇前轻轻一碰,“你再看,饭都要跑了."

    她不再理会,自拿过勺,吹了吹,尝上一小口。

    牛奶不知是被何种食材中和的缘故,不但喝着没了原本含带的腥气与甜腻,只余清润,连同炖煮得几乎烂成了渣的燕窝也融为一体,一并在舌尖绽出。

    艾明羽饿得厉害,哪还管旁的,三口两口一碗就见了底。

    对面那个不知跟谁交代完工作的男人,回来看她小动作,“味道怎么样”。

    “一般。“她说。

    心里其实想的是,如果不是他做的,应该会要更好。

    沈翯笑了。

    反正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好的。

    他侧身,拿剪刀划开食材的真空包装。艾明羽就这么百无聊赖托着雪腮,安静地看着厨房灯下面的人影。

    沈翯做饭的时候很专注。手很稳,切起菜节奏干脆利落,少了那些捉摸不透,像个普普通通的居家男人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还自己做饭?”艾明羽忽然开口了。

    沈翯闻话回头,眉梢扬起:“现在哪里能有时间,偶尔也都是佣人料理这些事。这是前几天别人送的。放在这怪可惜。”

    说完指尖隔空对流理台侧,点了点,那儿有只硕大法国蓝龙,显然才被人拿出来化冻没多久,壳还覆着冰。

    冰箱里能吃饱的也不多,勉强做盘龙虾意面,也就这么着了。也不知道艾明羽肯不肯再凑合着尝两口   。

    正想着,锅里烧的白开水已然沸腾,翻出两三个泡。

    他煮上意面,三两下处理好虾身,用黄油和蒜末简单地煎了,淋上酱汁与面拌在一起。

    不稍片刻,一道香气扑鼻的龙虾意面便装盘好,被妥帖地放在艾明羽面前。

    鲜红的虾壳搭配着旁边浅黄面条,色彩诱人。

    沈翯解下腰间的围裙,颇为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,朝那盘面努了努,“尝尝。”

    艾明羽拿起叉子,卷起几根面上,送入口中。

    酱汁浓稠,是恰到好处的奶香与酸甜,裹在弹牙的意面上,口感极佳。龙虾rou煎得外焦里嫩,汁水丰盈,显然火候老道。但比起三年前,似乎总是缺了那么一点什么。

    到底是什么呢?她答不上来。或许是因为当年是被困在异国他乡,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,食物带来的片刻慰藉才显得尤为珍贵;又或许,是做饭那个人的心境今非昔比了吧。

    是哪一种,都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尽管觉得味道不如以往,她还是不知不觉地吃掉了大半盘。胃里有了踏实感,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弛了几分。等她终于停下动作,抬起头来时,才发现沈翯面前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那人倒是一副好耐心,就这么侧着腮帮,倚着半边脸颊,拿那双墨玉一样润泽的乌眸盯紧着她。

    两人对坐在这不算宽裕的空间里,周遭都是空空荡荡地死静,只有头顶一小方昏灯安静投送出光与暖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,若不是亲历一遭之前种种,倒是要生出种“岁月悠长、尘世可渡”的错觉了。

    察觉到她的目光,沈翯唇角微扬,语调听不出个正型“怎么,手艺退步了?”

    艾明羽放下叉子:“没有,是最近没什么胃口。”

    这话倒也不算假,这段时间事情接踵而至,饮食上怎么省事怎么来,味觉都变得有些迟钝。

    他定定地看着她,目光在她清减的脸颊上停留片刻,眉头微蹙,“你太瘦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真的,再多吃点。”沈翯将那盘意面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。

    似乎是怕她不信,又特地伸手,轻轻捏了捏她依旧纤细的手腕,好似稍微一用力就碎裂的细瓷。

    掌心的温热触感让她心里泛起熟悉的别扭,随即又被他若无其事地放开。

    艾明羽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往下延伸:“你不吃么?”

    沈翯的笑意加深,却仍然是理直气壮的赖皮腔调,跟当年在餐桌上抢她东西吃的男人一般无二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。捡你剩下的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清楚艾明羽那“眼大肚子小”的毛病,在波士顿时,她菜单点得霸道,什么都想尝一口。于是他变着法地做,中西餐点轮番上阵。可不论端上来的是什么,她总是吃不上几口就喊饱。

    那些被她挑剩下的饭食,自然而然地悉数归于他。他总也吃得心甘理得,没有半点抱怨,好像是种理所当然馈赠一般。

    艾明羽垂下眼帘,看着盘里剩下大半的食物。

    勉强又叉起一块虾rou,放进口中,然后把手里的餐具搁下,将碗推到沈翯面前。

    沈翯顺势接过盘子,将剩下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,然后用餐巾揩了揩唇角。

    然后长臂一伸,探过桌面,勾了勾艾明羽搁在那里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陪我看会儿电影?”

    这要求太过寻常,反倒让艾明羽片刻的怔愣不知如何回应。

    她懒得动,顺着他的力道,目光瞥向窗外,“几点了?”

    天色早在他们荒唐的这一场拉扯中彻底喑哑下去。

    “还早。”沈翯没看表,起身又把岛台那盏灯关了,整个开放式厨房登时沦陷进阴影,又牵过她,两人就这么摸黑走。

    电视屏幕亮起,显示出片库界面。他一只手把遥控器丢给她,另外一条手臂则将她人牢牢地嵌在胸前的臂弯。

    艾明羽瞥见跳出开屏的片名,《两小无猜》(Jeux   d&039;enfants),法语她是不懂的。

    “就这个吧   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看译名似乎是部爱情轻喜,主角是一对浪漫的法国男女,很适合这样的夜晚——或许还能暂时冲淡些弥漫在空间里头的那点yin靡绮思。

    可看到中段,她才知道自己料想的有差错,不仅没有觉得舒朗惬意,眉头倒是锁得更紧了。

    那个“敢不敢”的游戏贯穿始末,荒唐又出格,小到课堂捣乱,大到抢婚砸店,什么出格的事两个人都做了,唯独无法坦然说爱。

    他们互相试探、伤害、错过,在长达十数年的拧巴与纠缠中,消磨掉了彼此的青春。直到最后,终于决心停止这场荒诞的游戏坦诚面对此心时,已是中年,为此前付出的愚蠢与悔恨都令这份爱变了材质。

    水泥搅拌机轰然作响,流泻而下的灰黑色液体将他们紧紧拥抱的身体寸寸吞噬,男人和女人就这样笑着,亲吻着凝固在这方狭小的牢笼,真正地成了永不分离——

    屏幕上的光影瞬间定格在了最后一个镜头。艾明羽正拧着眉心,身侧的人忽然贴到她耳廓近得不能再近,带着湿热的气音,吐出一个句子,“要是也能一起这么合葬在这里,你就再也不会跑掉了。”

    仿佛只是一句掺杂玩笑的情话,却生生地令她心惊rou跳,后脊莫名窜过一股寒意。

    偏头细细去看倚在她身上的这位,才发现沈翯不知道何时收起促狭意味,眼神定定地锁着她,像是只等确认一个答案。

    他真能做得出来。

    当年她就感慨过,好在沈翯放弃了绘画、也放弃了音乐。否则,她都要担忧,他指不定就要仿先贤伟迹,亲手割下自己,又或者她的耳朵了。

    “那样不好,多难受?”   她掩去了眼底那转瞬即逝的思忖,“还没体验够,这么早就去见阎王爷,不值的。”

    那双墨黑的眼也随之眨了眨,才慢慢流露出了一分恍然之色。

    也不执念了,搂在人胸前的手臂忽地攥紧,“你说的对,人生的便宜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捡完的”。

    “比如我,还没怎么cao够你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