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逢1
重逢1
两人再见是在榕大附近的一间餐厅。 江明野那时刚从国外回来,是保险圈里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,榕大授予江明野荣誉博士学位,趁机拉拢这位青年才俊。 仪式结束后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闲逛。他没有在国内上大学,甚至也没怎么上过高中,从mama那次病危后,一切都像是按了加速键。 江家有意接接受他,前提是他必须足够优秀,他们想要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纪人帮助江家管理庞大的家业,简单来说,就是一条有血缘关系的狗;mama也希望他进入江氏保险,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。女人躺在病床上憔悴得不成样子,进ICU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一定要替mama报仇。 于是他才升高中就顺利申请到了美国大学,国内学生苦读的高中他没有经历过,自由浪漫的大学生活他也没有过。到了美国他迅速修完了学分,然后进入了江氏保险在美国的分支实习。 四年过去,他顺利毕业,也成功让美国分部的业绩连翻几番,成为江氏保险集团最有力的业务增长点。随后就是回国,花了他点时间,却也按照计划顺利地接手了江氏。 这几年似乎发生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他生物意义上的父亲年事已高,撑不了多久。他很快就可以完成mama的目标,可是mama却已经成了疗养院里一个不记得他的陌生人。 他在餐厅坐下,发现点不对劲,他都快要把水喝完了,还没有服务员过来。 他有些奇怪,抬头意外看到吧台边一个低着头系着围裙的女服务生。 那时他已经做了近视眼手术,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扎着一个丸子头,碎发落在耳边和颈间,还有几根飘在空中,被下午的阳光染成浅金色。 她瘦了很多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长高了的原因,似乎也比记忆中的矮了一些。 他拿起菜单,极有耐心地等待。在他都要快把所有菜背下来了的时候,她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,他听到她的声音。 “先生你好,我叫...我叫桥桥,我是你今天的服务生,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。我们今天的特色菜有...” 餐厅是西式餐厅,服务员必须向顾客介绍自己和今天的餐食。林远桥磨蹭了一会,还是走到了男人面前,但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,而是选了一个家里人叫的小名。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,她能一眼认出江明野来自己都觉得奇怪,他大概完全不记得她了。她不想因为一个名字而经历一个尴尬的重逢。 她重新替他重新倒上水,男人似乎漫不经心,对她没有多关注。 这就对了,她想。人生际遇变幻莫测,他和她本来就只有初中几年同桌的缘分,不记得她就对了。 她照常替他点菜,一顿饭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,男人只是默默吃饭,像在思考着什么。 快要结账的时候,他似乎不经意地问她,“你是这里的兼职吗?” 林远桥如实回答,“我是全职的,先生有什么需要吗?” 男人眉头微微皱起,随后温和地冲她笑笑,“没有,随便问问。” 他发现她过得很不好。 饱满匀称的小腿瘦得像筷子一样,托着瓷盘的手指关节上还分布着许多细小的划痕。原先明亮的眼睛变得无神,像是疲倦极了,累极了。如果不是有标准的服用语,他怀疑跟他说话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。 她现在应该在上学,怎么会全职做服务生呢? 这些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,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。 *** 林远桥拎着在餐厅打包的剩菜回家。她现在住在一片老旧的民居里,房间窄小破旧,窗外一堵墙隔绝了所有视线,什么都看不到。 她不想回家,经常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吃晚餐。 她照常打开塑料袋,知道是早已吃腻了的饭菜,心里不怀任何期待,不过拆饭盒的双手却比往日急切一些。今天加班太久,她实在太饿了。 花坛里种着一颗不知道名字的树,树上是虬结的黑色电线。一盏昏黄的路灯年久失修,被风吹得晃晃悠悠,投在她身上的树影也跟着来来回回,江明野只有在阴影的沼泽退去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她的动作。 女孩低着头,在塑料袋里仔细翻找什么,又倒过来抖了抖,终于放弃似的丢到一边。 屋漏偏逢连夜雨,她今天没有打包筷子。 上一次见她还是初中,那时她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上,身后是即将谢幕的夕阳。他还记得她穿着一条及膝的裙子,头发披散在肩上,一路跑过来,脸颊泛着健康的红色。 如今再见到她,是完全不同的情形。 她坐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花坛边,到处都脏兮兮的,不远处似乎还有别人的呕吐物。电线杆上那盏路灯又晃了一下,他看见她正狼狈地用手吃着晚饭。 在国外实习的时候他碰见过在公司过夜的同事,因为家里有人吸毒,所以不愿意回家。江明野不敢想象,林远桥为什么会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吃饭,她的情况又是怎样。 江明野终于不再跟她打太极,他叫了她的名字,“林远桥,我是江明野。” 林远桥点点头,头也没抬地继续在塑料盒里翻找想吃的部分,“我知道。” 江明野沉默地站在她面前,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路灯仅有的光亮,塑料盒里的冷餐失去了颜色,看起来更加难以下咽。 她觉得自己此刻非常想要吃一些热的,让人快乐的食物。 林远桥仰起头看了他一眼,感觉自己停止了许久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。男人的西装走线精良,袖口的扣子闪着幽微的碎芒。 他衣服质量真好,他应该不差钱吧... 女孩的眼睛在昏暗的树影里眨了一下,看得江明野有些伤心。 她说,“江明野,你可以请我吃麦当劳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