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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、重逢【完结】

    

十一、重逢【完结】



    几天后宝珠被阿斯兰的亲卫护送回中原,陪她一路回来的还有格玛,那个单纯赤诚的漠北小姑娘。

    烟雨迷蒙,小桥流水的景致,同漠北草原大相径庭,格玛四处张望稀罕的很。

    她们在临水处买下一座小宅院,就此安顿下来。

    光阴荏苒,倏忽七个月过去,宝珠挺着肚子在巷子里散步,听到隔壁婶子同旁人闲话。

    “听说了吗?上个月咱们的永安公主,去漠北和亲了。”

    “同漠北王吗?他的年纪都能做公主的爹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听说是漠北的小王子,同公主年岁相当的……”

    剩下的闲言碎语,宝珠一个字都没听清,她腹中绞痛,哗啦一声,羊水破了,格玛赶紧把她扶回屋子里。

    孩子生得乖巧,并未令母亲多受煎熬,不过两个时辰的痛楚,便已呱呱坠地,是个女儿。

    “小公主的眉毛像王子。”格玛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,语气认真且笃定。

    宝珠闻言,只浅浅一笑,未置可否。孩子才出生两天,皱巴巴的一团,看不出样貌,况且,小姑娘眼睛上方分明还光秃秃一片,哪里来的眉毛。

    “下巴也像王子。”格玛端详着,又道,“耳朵也像。”

    “我生的女儿难道没一点像我吗?”宝珠打趣道。

    格玛好似有些为难,沉吟许久才开口。

    “头发,头发像jiejie……”格玛兴奋的指着孩子头顶那几缕稀疏柔软的胎发。

    那几根胎发,确实像宝珠,或者说同其他中原人一般,是乌黑顺直的。

    就在格玛思索着孩子还有哪处像宝珠时,“哇~”一声嘹亮啼哭骤然划破静谧,孩子醒了,饿得哭闹起来,格玛连忙把孩子还给宝珠。

    她怜爱的接过女儿,解开衣襟,搂住喂奶。

    “笃、笃、笃……”   院门处忽地传来几声轻叩。宝珠还在月子里,不能见风,格玛便起身前去应门。

    没过一会,一身汉人打扮的阿斯兰走进屋里,似乎怕惊扰到宝珠和还在,他一进来便立马把门紧紧关上。

    “你?”宝珠骤然瞥见来人,恍若梦中,僵在原地,随即想起来自己还在喂奶,立马拿过枕头挡在胸前,脸颊飞起一抹窘迫的红晕。

    “宝珠……”阿斯兰脚步微滞,踌躇不前,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我来晚了,孩子都出生了,能让我看看她吗?”

    “你先出去,我在喂奶……”宝珠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。

    阿斯兰转过身背对宝珠,却没有出去。

    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只剩下孩子微弱的吮吸声,这声音反而衬得房间更加寂静。

    宝珠微微低着头,全部心神都放在怀中吃奶的女儿身上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还这副打扮?”宝珠发问,语气平静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。“永安公主呢?”

    “永安公主嫁给我阿兄了。我以后不是漠北王子,只是你的夫君,孩子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阿斯兰背对着她,宽阔的肩膀挡住了窗口透进来的微光,声音却清晰地传来,每一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宝珠心中激起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宝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连怀里的孩子似乎都感觉到了母亲的震动,小嘴动了动,吮吸得更用力了些。

    “我说,我不做漠北王子了。”阿斯兰重复道,语气比方才更加坚定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“父王允了我。漠北与中原的和亲,有我阿兄和永安公主便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宝珠的心跳得飞快,几乎要撞出胸膛。她低头看着女儿因用力吃奶而微微泛红的小脸,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重量是如此真实,而面前男人说出的话,却像一个惊雷,震得她头晕目眩。放弃王位?为了她和孩子?这念头太过巨大,也太过沉重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?”宝珠脱口而出,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尖锐,“那是你的根,你的责任!你父王怎么可能答应?漠北的臣民怎么可能答应?”她想起了草原上的辽阔,想起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、属于王者的骄傲。这一切,他说不要就不要了?

    阿斯兰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消化她的质疑。房间里只有孩子细微的吞咽声。

    “父王……起初震怒。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,“他骂我昏了头,为了一个中原细作,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。我跪在他帐前三天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平静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我告诉他,那天看着你离开的背影,我就后悔了。没有你,没有我们的孩子,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却也有一丝释然:“也许是我的固执,也许是父王终究不忍心……他允了。条件是,此生不得再踏入漠北一步,他给了我一些财物,让我……自生自灭。”最后四个字,他说得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宝珠心上。

    宝珠只觉得喉咙发紧,鼻子发酸。三天三夜的跪求……断绝父子、君臣关系……自生自灭……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着她。她想起漠北的草原,想起他策马扬鞭的英姿,想起他处理政务时的沉稳果断。那个光芒万丈的漠北王子,如今穿着汉人的长衫,背对着她,说他宁愿做个无名之人,守在这里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宝珠的声音哽咽了,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nongnong鼻音的质问,“为了一个中原细作……值得吗?”

    阿斯兰终于缓缓转过身。他没有立刻看孩子,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,牢牢锁定了宝珠因激动和产后虚弱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。他的眼中没有后悔,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、磐石般的坚定。

    “看到你平安,看到她,”他的目光终于温柔地落在宝珠怀中的小小襁褓上,孩子吃饱了,正满足地松开嘴,小脑袋微微偏向一边,睡得香甜,“一切都值得。”

    他向前迈了一步,这一步,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,跨越了身份地位的鸿沟。“宝珠,我是来寻我的妻,来见我的女儿的,从今往后,我只是阿斯兰,是你的夫君,孩子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他伸出手,轻轻覆在宝珠紧紧抓着枕头、指节发白的手背上。那掌心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粗粝,却异常温暖。

    “让我留下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,“让我照顾你们母女,好吗?”

    宝珠浑身一颤,手背上灼热的温度直烫到她心底。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,望向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光环、只余下一腔孤勇与深情的男人。他风尘仆仆,眉宇间带着倦色,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,更让她心悸。

    窗外,江南的细雨依旧淅淅沥沥,温柔地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庭院。屋内,宝珠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坚定力量,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,再看看眼前男人眼中不容错辨的恳求与承诺……

    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涌,最终,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被阿斯兰覆住的手,没有抽开,反而轻轻翻转过来,握住他粗糙的手掌。

    她没有说“好”,也没有说“不好”。但这无声的触碰,已胜过千言万语。一个属于未来的、全新的承诺,在这细雨绵绵的江南午后,在这弥漫着奶香和药草气息的小屋里,无声地落定。

    漠北的风沙与江南的烟雨交织缠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