匆匆书屋 - 经典小说 - 声声慢在线阅读 - (一百八十一)训蛮女 上

(一百八十一)训蛮女 上

    

(一百八十一)训蛮女 上



    赵佶是个风流天子,从前做端王的时候,整日游手好闲,无所事事,不是豢养球童陪自己踢蹴鞠,就是去花楼点些貌美的娘子来弹琴唱曲,吆喝纨绔子弟在府中大摆宴席。

    不料天降意外,天子的冠冕砸在他头上,赵佶稀里糊涂被抬进宫,不明不白地继承大统,偌大的江山就这么塞进他手里,将他弄得晕头转向。

    倒也勤奋得几年,在群臣面前收敛脾性,装得好模样,广开言路,从善如流,重用新党,改革弊政,颇有一番为君的昂扬志气,把以往那些懒散玩性都撇得干净。

    可惜,好景不长,过久的压抑反而越发助长他放荡轻佻的性子,很快,赵佶就敞开情怀,大肆收罗民间美女佳人充填后宫,纵情玩乐,儿女因此是先帝的数倍。

    如此多的宫妃,个个窈窕,双双貌美,万花丛中过,看遍各色姿容,可谓享人间艳福,然而官家毕竟只一个,就算花空心思争来斗去,也还是恩宠有别,所得名分各有高低。

    深宫后苑最不缺踩高捧低,趋炎附势的,尤其是各自房里伺候的太监最后另眼看人,两幅面孔,若没半分手段心计,一味柔弱,恐怕早被吃干抹净,遭这些奴婢骑在头上欺辱。

    因此,长在这样的高墙内,即便是最不懂事的帝姬或皇子,也通晓人情世故。

    茂德帝姬,历来得的恩赏都是最重。赵宛媞既是诸姊妹里最受宠的一位,能把赵佶哄得眉开眼笑,将宫里伺候的仆从管得服服帖帖,都不敢轻视她,自然不全因为生得美。

    “阿鸢,过来。”

    看着呆乎乎的完颜什古,赵宛媞伸手去捏她的耳朵,食指故意她耳廓后面摩挲,再轻轻摸着她的小耳垂撩拨,等她的耳朵慢慢染上淡红,又重重捏一下。

    唔~

    刚才还板脸教训她,现在就春风化雨般温和,赵宛媞捏着完颜什古的小耳朵,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调戏她,前后判若两人,完颜什古呆愣地望着她朝自己笑,半天没回过神。

    我是谁?我在哪儿?我要干什么来着?

    像是被推入白茫茫的荒野,脑子浆糊着,完颜什古搞不明白赵宛媞,情爱像是迷雾,蒙住了她的眼睛,她愣愣地站着,耳朵一点点发烫,脸上逐渐浮现淡淡的红云。

    “赵,赵宛媞?”

    不清楚到底罚她还是奖她,一味脸红,完颜什古当然也懂得驭下之术,可她对赵宛媞没有使弄心计,白纸一般,故而懵懵懂懂,由着她摆布,“我,我是不是.....唔~”

    突然捏住她的小耳垂,明显有点儿烫,赵宛媞踮起脚尖,迎着她的嘴唇吻上去,又不立即伸舌,过分主动,而是只用嘴唇轻轻地和她相贴,来回慢慢地摩挲。

    打一棒给颗甜枣,她惯来会使这种手段。

    足够缠绵,完颜什古被亲,浑身颤了颤,情不自禁飘飘然,感觉赵宛媞慢慢地蹭她的嘴唇,心头猛然悸动,忙偏过头去迎,贪她的温度,便想伸舌去她嘴里挑些津水。

    可嘴唇才张开一点,赵宛媞立即离开,不给她吃到太多甜头。

    “我有事问你。”

    趁她晕乎乎,两眼泛出迷蒙,赵宛媞笑了笑,温婉动人,她藏起眼底的狡猾,指尖勾起碰了碰完颜什古的耳垂,顺着她的下巴,羽毛似轻拂过她的脖颈,挑起领口,夹捻住细滑的锦缎料子,暧昧地滑到她的胸口,好似替她整理衣领。

    像贤惠的妻为即将远行的爱人打理衣裳,赵宛媞故意挨得很近,额头似有似无地贴近她的下巴,却不去看完颜什古,自顾自做手里的事,唇边带起浅淡的笑意,她微微垂眸,专注盯着她圆领上的祥云花纹,漫不经心,“你怎么找到富金的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鼻端萦绕素净清雅的气味,是赵宛媞簪花时染在发上的余香,好闻极了,完颜什古不精香料,辨不出花种,只晓得香,正沉浸于她的芬芳,想去搂赵宛媞的腰时,突然听她说这么一句,不免茫然,“谁?谁是富金?”

    “......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女子,我的胞妹,叫赵富金。”

    不似的完颜什古名字,暗里含着凶悍杀气,赵香云,赵富金,赵珠珠,赵金铃......除了赵宛媞是小字福金,后苑帝姬们的名字多数寓意多金多福,写来连笔画也柔顺。

    女真部要么直呼其女真名,要么呼做某郎君,而女子多数叫女真名,没有汉名,自然和中原的习惯不相同,是以完颜什古从未问过赵宛媞是否有小字。

    再说,抓来的帝姬数十,她没空专记谁叫什么名字,“我不知道她是你的胞妹,只是看她和你的容貌有几分相似,才将她要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说辞合情合理,可赵宛媞记得完颜什古说,她没法干涉别个帐中被俘虏的女人们的生死,也不可能管,偏偏赵富金被她救了,赵宛媞很难不怀疑她的意图。

    在赵宛媞内心深处,始终觉得完颜什古“危险”,能弑父篡权,瞒天过海的女子,绝不是一心钻在情爱欲念里的蠢人,城府深重,心机谋远,说不定救她胞妹是为了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越想从她嘴里套出话,然而赵宛媞想不到的是:完颜什古对她一片真心,爱意正浓,现在确实是钻进她情彀,拔不出脑壳的的小母狼。

    “富金原先在哪个的帐下?”

    “......完颜设也马。”

    略作迟疑,完颜什古声音压得低了些,生怕惊动赵宛媞的梦魇,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,口气也放得轻,“赵宛媞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都做好安慰她的准备,赵宛媞脸色的确不太好,掐着完颜什古的衣裳,眼眸低垂,略微发白,她咬里下嘴唇,这次却没有流泪,静默着,终于只落下一声叹息。

    似庆幸,似慨叹,似怜悯,也似难过。

    但人总是会变的,无论是刘家寺里被乱刀砍头的女人,死在她面前的朱小娘子,绝望中自尽的赵香云,还是那些她无能为力,根本救不了的宫妃帝姬。赵宛媞见识过太多的死亡,时有梦魇,萦绕不散的凄惨嚎叫,摆不脱的愧疚,她的心已然苍白,冷硬。

    “富金当时伤得很重吧?”

    不再沉浸悲愤无法自拔,赵宛媞深深呼吸,揪着完颜什古的衣裳,抬头看她,眼神淡漠又疏离,清醒却刻意地回避自己的脆弱,“你打算怎么处置她?”

    索性问出来,完颜什古愣了愣,“你不想她搬来住吗?”

    “府里尚余空余的房间,住在后头的庄院也行,你可以随时去看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