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章 對峙
第八十一章 對峙
衛臨的眼神倏然收緊,像兩塊驟然凍結的寒冰。他攥緊拳頭,指節發出清晰的“咯吱”聲,在昏黃餐廳燈光下格外刺耳。他沒有一絲遲疑,長腿一邁,徑直走到那個中年男人身邊,拉開椅子坐下,動作乾脆而凌厲。椅腿在地磚上發出短促摩擦聲,划破溫馨餐廳的背景樂,叫人側目。 “請問這位先生,”他的嗓音低沈卻穩重,每個字像裹著怒意的釘子,重重砸在桌面上,“我們認識你嗎?你一路跟蹤,還偷拍照片,想幹什麼?”他說話時拳頭穩穩擱在桌上,眼神筆直逼人,語調雖然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。 那中年男人卻似乎並未被震懾。他緩緩放下手機,金邊眼鏡後的雙眸銳利如刀,目光不卑不亢地掃了衛臨一眼,像在冷靜評估面前這個年輕人。他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盯著衛臨,神情無波無瀾,臉上不帶任何表情,反倒令人更加不安。 衛臨見狀,眉峰微蹙,胸腔里那團怒火越燒越旺。 他冷笑一聲,聲音壓得更低了些,卻帶上了明顯的警告:“行,那我就直接說。你刪掉那些照片,否則我馬上報警。到時候——”他話未說完,手已穩穩朝男人的手機伸去,動作冷靜卻充滿奪取的氣勢。 空氣幾乎凝固。 就在此時,一道略帶顫音的女生嗓音突然從不遠處響起: “爸!” 那一聲“爸”,像一記炸雷劈在兩人之間。 衛臨的動作陡然一僵,彷彿被雷擊定格在空中,連手指都僵硬在半空。他猛地抬起頭,喉嚨發緊,幾乎是喊出來的:“爸?!” 他的目光在允詩閱和眼前這位中年男人之間來回穿梭,臉上的表情迅速從怒火中斷裂成驚愕、困惑,再變成一種近乎荒謬的尷尬。他的唇微張,卻什麼都說不出口,只剩下短促的呼吸。 —————— 餐廳燈光照在三人之間,像拉開了一道突兀又滑稽的舞台幕布。一個是滿臉戒備的衛臨,一個是氣場冰冷的中年父親,還有一個滿臉驚懼的允詩閱——三人就這樣僵硬地坐在桌前,一時無聲,卻滿室都是繃緊到極致的尷尬與壓抑。 允詩閱臉色比剛剛得知有人跟蹤時更白,整個人像是被釘在椅子上,指尖冰涼,手心卻在不停冒汗。她坐在衛臨身旁,身子微微前傾,像是隨時準備站起來解釋,又怕一個動作惹出更大的火花。 她眼神惶然地在父親和衛臨之間游移,像夾在兩塊巨石中間的玻璃,脆弱得隨時可能碎裂。 “爸……您怎麼會來江城?怎麼沒提前和我說一聲?”她終於打破沈默,聲音低而顫抖,像試圖在雷暴前撈出最後一根稻草。 允爸沒有立刻答話。他接過衛臨遞來的熱茶,低頭輕抿了一口,動作優雅得體,卻冷得像一把刀。他坐得筆直,臉上沒有一絲笑容,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,讓整個餐廳都彷彿降了幾度溫。 “詩閱,我要是不來,是不是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們?”他聲音低沈穩重,每一個字都帶著壓抑已久的怒氣,像不動聲色地敲打在允詩閱的胸口。 衛臨原本挺直的背,此刻微微前傾,整個人顯得格外拘謹。他下意識去看允爸的茶杯,發現已空,連忙拿起茶壺幫他續水,動作小心翼翼得像怕一滴濺出。 “叔叔,您請用茶。”他的語氣帶著輕微的顫,手穩穩扶住杯口,動作既恭敬又透出一絲緊繃。他額頭已經滲出一層細汗,原先那份直面“跟蹤者”的凌厲氣勢,此刻消散無蹤。 允爸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,茶杯端起再抿一口,視線始終落在女兒身上,像是要從她臉上讀出更多沒說出口的真相。 許久,他才緩緩轉頭,將目光投向衛臨。 “小伙子,你是她男朋友?”語調仍舊平靜,卻藏著一種久經權勢場的凌厲,像是在審閱一個未經授權的叛軍。“你叫什麼名字?讀什麼專業?父母從事什麼工作?” 每一個問題都像帶著力道的彈珠,一顆顆砸在桌面上,砸得人心口發悶。 衛臨挺直了背,迅速調整氣息,語氣盡量鎮定:“叔叔您好,我叫衛臨。江城藝術學院藝術管理系大三的學生。” 他說到這裡稍頓了一下,又接著補充:“我爸媽做家私建造這一塊,主要承包大型工程。我是Ninjutsu舞團的主力之一。” 話音不長,卻字字清楚。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從容得體,但桌下緊握成拳的雙手出賣了他的緊張。 允詩閱坐在旁邊,能感受到他掌心隱隱發熱、細汗直冒,卻依然維持著禮貌與尊重。她心裡又急又疼,眼神幾次想要開口緩和氣氛,卻又不知該怎麼說,唯有緊緊咬住嘴唇。 允爸靜靜看著衛臨,眼中神色深沈,不動聲色地沈吟了幾秒。 他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,重新落回女兒身上,語氣雖輕卻一寸寸壓下去:“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?” 允詩閱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,她低頭看著自己交握在膝蓋上的雙手,聲音幾不可聞:“半年了……” 允爸輕輕嘆了一口氣,似是帶著某種說不清的失望:“半年。如果我今天不來,你是打算再瞞我們多久?” “爸……我只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您……”允詩閱聲音發虛,身子輕輕顫著,她知道自己哪句話都無法真正說服父親。 允爸沒回應,只是將茶杯穩穩放下,發出一聲細微的“哐”響,然後再次看向衛臨,眉目之間的神色瞬間變得更加銳利。 “小伙子,我說句實話。”他的語氣不再拐彎抹角,直接戳向命門,“我不反對她談戀愛,但我不能接受她找一個站在聚光燈下的人。” “爸,您怎麼可以這麼說?”允詩閱立刻委屈地出聲,眼眶瞬間泛紅。 允爸卻根本不看允詩閱,他目光銳利地盯著衛臨,語氣毫不留情:“你這種男生,肯定身邊不缺女生吧,這太委屈我女兒了,我沒辦法同意。” “爸,您怎麼可以這麼說?”允詩閱聲音陡然拔高,眼眶瞬間泛紅,像被不公狠狠刺了一下。 她的指節死死攥住裙擺,語氣里滿是壓抑不住的委屈與反抗,卻仍試圖克制在公共場合的分寸。 允爸卻根本不理她,目光依舊銳利地釘在衛臨身上,像是一把穩穩架在咽喉上的刀。 “你這種男生,身邊會缺女生嗎?”他語氣平穩,卻字字帶刺,“這樣的關係,對我女兒來說太不公平。我沒辦法同意。” 那一瞬,允詩閱眼眶里的淚水徹底湧出,眼神震顫,像被父親親手從高處推落。她猛地站起身,手指緊緊扣著桌邊,身體因憤怒而微微發顫,嗓音幾近哽咽:“你根本不瞭解他!你憑什麼就認定他是那種人?” 空氣里一時間只剩她壓抑不住的哭聲。 她話還沒說完,衛臨卻輕輕握住她的手臂,示意她坐下,動作溫柔卻堅定。他的目光望向允爸,眼神沈定下來,聲音低沈卻毫不退讓:“叔叔,如果您不喜歡我站在聚光燈下,我可以轉到幕後,做管理。只要您願意讓我繼續和詩閱交往。” 他說得很輕,卻像沈石入水,激起的是允爸眉心深鎖的一絲遲疑。 “但請您相信我,”衛臨繼續道,語氣沈穩,語句卻隱隱發顫,“我很喜歡詩閱,我沒想過她只是我人生的過客,我想要和她走很久很久。” 他說完,緩緩低頭,像是在壓下所有情緒,也像是在表達一種莊重的承諾。 允爸低頭不語,指尖輕輕轉動著茶杯的把手。蒸騰的熱氣在他眼前慢慢升起,把他的神情暈染得看不清楚。 而這沈默,對允詩閱來說,卻像一種默認的拒絕。 她終於再也忍不住,哽咽著脫口而出:“舞團是他的夢想!他在舞台上那麼耀眼,憑什麼要因為我而放棄?!憑什麼你一句話,就可以全盤否定他的一切!” 她的聲音尖銳而顫抖,雙肩劇烈顫動,淚水一顆顆砸落在桌面上。 “爸爸,我從小到大都聽你們的,我連讀什麼專業都沒自己決定過……但衛臨,是我選的。”她哭得眼神模糊,幾乎帶著哀求,“他是除了你以外,最疼我的人……你可不可以,尊重我一次?” 餐廳角落再次陷入短暫的靜默。 衛臨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,掌心傳來的溫度一如既往地堅定,他望著允爸,語氣放緩了一些:“叔叔,我說到做到。只是……在我轉幕後之前,十二月我們還有一場舞團聯賽。這是我和詩閱一起努力的成果,我想完成它。” 他說到這時,聲音壓得極低,卻無比清晰。 允詩閱抽泣著,拼命搖頭,眼淚一滴滴砸落:“不要……你不能為我放棄你熱愛的東西……” 衛臨看著她,眼神溫柔又倔強,他伸手替她擦去臉頰的淚水,唇角帶著一抹淡笑,那笑里藏著無限堅定:“但你是我愛的人。” 允爸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幾秒,神情複雜。他沒有立刻說話,只是緩緩站起身,將身體挺得筆直,眼神重新落回衛臨身上。 “小伙子,”他的語氣沈穩而低緩,卻如千斤重錘,“既然你說十二月有比賽,那就盡全力去比吧。” 他說這句話時,眉頭輕輕皺著,像在衡量,也像是在退讓。但話鋒一轉,他隨即看向女兒,語氣變得不容置疑:“詩閱,你現在和我一起回花城,我們需要好好談談。” 那一刻,允詩閱像被什麼重物拽住了心臟,猛地一震。 她怔怔站在原地,下意識要開口拒絕,眼神幾乎是本能地望向衛臨。 他卻只是對她輕輕一笑,眼神溫暖安穩,語氣柔和得像一片落在湖面的光:“跟你爸爸回去吧,不要起衝突。好好說。” 短短幾句,卻彷彿給了她全部的信任與托付。 衛臨說完,便主動起身走向櫃台,去結賬。他動作平靜利落,像是把這頓飯作為一場正式的送別儀式,為她,也為自己,畫上一個體面的句點。 黑色轎車停在餐廳門口,允爸拉開車門,允詩閱猶豫地站在原地,看了衛臨最後一眼。 他站在餐廳門內,目光不捨卻溫柔,像在默默送她遠行。 她終於低下頭,跟著父親鑽進車里。車門關上的那一刻,她心裡一陣抽痛,像有什麼被生生剝離了出去。 引擎聲轟響,車子緩緩駛離。夜色沈沈,車窗外的街景一幕幕倒退,衛臨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在身後,融入了昏黃路燈和模糊人影里。 她咬緊下唇,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,卻怎麼都止不住那份無法言說的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