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 真的…害怕

    慶功宴選在酒店旁的一家高級KTV，頂級音響配備、豐盛的自助餐、烤串、啤酒飲料，應有盡有。Ninjutsu的眾人包下了最大的包間，為剛剛贏下的聯賽冠軍，盡情釋放著積壓數月的激情與狂喜。

    包間燈光搖曳，色彩斑斕。震耳欲聾的音樂轟然流淌，有人抱著麥克風跑調吼唱，有人站上沙發跟著鼓點搖頭晃腦。空氣中混雜著燒烤醬料的焦香與酒精揮發的熱氣，喧囂、炙熱，彷彿連牆壁都在回響勝利的余溫。

    “來來來！我們舉杯敬小允！”李經理早已喝得面色潮紅，興奮得聲音都提高了八度，幾乎蓋過全場的音樂。他高高舉起酒杯，滿臉喜色，“要不是小允想出這個破天荒的點子，我們哪有今天？舞台上那一下，直接把Beast打得措手不及！”

    “說實話——”高喬晃著手裡的啤酒罐，腦袋也有些暈乎了，“當初詩閱姐說要跟法事樂隊合作，我心裡只覺得她瘋了，什麼玩意兒……簡直是門外漢幻想，搞藝術殉道。”他說到這兒自己都笑了笑，卻忽然正了臉，舉杯朝允詩閱方向一敬，眼神清亮而認真，“但現在，我是真服你，詩閱姐，我敬你！”

    “對！詩閱姐！”旁邊另一個成員也湊上前來，拍著胸口道，“一開始我們認你是因為衛神，現在——是因為你就是我們最強的大腦！你留在Ninjutsu好不好？真的離不開你了！”

    一圈熱情的話語將允詩閱圍在中心，她手中那罐啤酒突然變得沈甸甸的。眼前是曾經質疑她、如今赤誠以待的隊友，掌心一熱，眼眶也跟著酸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謝謝你們。”她聲音有些發緊，卻笑著一飲而盡，酒液順著喉嚨流下，苦中帶甜，像這一場冒險終於被承認的滋味，“謝謝你們願意相信我、陪我瘋一次。你們才是最棒的！你們拿冠軍，我真的真的很開心！”

    歡慶的氛圍正酣，包間內燈光閃爍，音響轟鳴，燒烤香氣與酒精氣息交織成一種醉人的熱鬧。隊員們輪番上麥，跑調的歌聲和哄笑聲此起彼伏，啤酒一瓶接一瓶地開，連空氣都彷彿飄著一股勝利的醺意。

    允詩閱被推著陪喝了幾輪，唇邊的笑容依舊，舉杯落杯之間一如既往地灑脫。但酒意漸漸上頭，身子開始有些輕飄，腦袋發脹。她悄悄坐回沙發一角，退到人聲鼎沸的邊緣，彷彿終於可以喘一口氣。

    她靠在柔軟的靠墊上，看著舞團眾人興奮地吼著歌，跳著舞，臉上寫滿了屬於冠軍的盡情釋放。那一刻的熱烈不需要言語，每個人都像孩子一樣，忘了疲憊，忘了比賽，只剩下純粹的喜悅在體內沸騰。

    允詩閱卻突然沈默了。酒精讓她的眼前略顯模糊，音樂和人聲像隔著水波，一層一層往她耳里湧。她靠得更深了一點，神情恍惚。

    “詩閱，你怎麼回事啊？你好像不太開心哦。”章語茜注意到她沈靜得反常，抱著啤酒湊過來，坐在她身旁，聲音在音樂中微微拔高，“怎麼，衛神和他以前的班花出去吃飯，你吃醋啦？”

    允詩閱低垂著眼，輕輕搖了搖頭，唇角勾起一個像笑又不像笑的弧度：“不是吃醋……只是有點，說不上來的害怕吧。”

    她的聲音很輕，被音樂壓得幾乎要聽不見，但章語茜聽懂了。那語氣中沒有咄咄逼人的佔有欲，也沒有指責，反而像一陣飄搖不定的風，輕得幾乎要吹散。

    “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。”章語茜挑眉，語氣微微有些恨鐵不成鋼，“衛神身邊一向都那麼多鶯鶯燕燕貼上來，你都不動聲色。現在這女生讓你慫了？”

    允詩閱輕輕抬眼，望著KTV屏幕上五彩斑斕的光打在牆壁上，那些跳躍的亮點彷彿也在她心口閃爍不定。

    她緩慢地吐出一口氣，像是在卸下什麼：“也許……是前天那場資料危機讓我太沒安全感了吧。我突然發現，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掌控的。而她……她也比我想的，還要強。”

    她沒有說出那個名字，但章語茜自然心領神會。

    “她就只是剛好有皇親國戚在協會里。”章語茜輕哼一聲，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，“你做的那些事，是用腦子和膽識拼出來的。詩閱，她再能幫，也沒你厲害。”

    她一邊說，一邊搭上允詩閱的肩，語調柔了些：“可你既然會介意，又何必讓衛臨陪她去吃飯？”

    允詩閱垂眸，手指一下一下撥著拉環，輕輕一扯，啤酒“嘶”地一聲開了，她仰頭猛灌了一口，涼意滾過喉嚨，卻壓不下胸口那股躁意。

    “這次確實靠她幫了大忙。”她頓了頓，聲音低了些，“而且……兩個人在一起就要斷所有異性朋友，太窒息了。我不想變成那樣。”

    她的語氣平靜，卻帶著一種帶刺的自持，像是硬把某種情緒壓進身體深處。

    這時，包間里的氣氛已經徹底失控了，酒精像催化劑一樣，把所有理智燒得七零八落。幾個舞團成員靠在沙發邊，東一句西一句地吆喝著，嗓音越來越放肆。

    “說真的啊——我們能拿冠軍，真得感謝衛神的女人緣！”有個男孩打著酒嗝，話說得飄忽，“詩閱姐是大腦，許小姐是貴人……要臨時跳舊編舞我都跳不出來了，真得靠人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對對對！”高喬也徹底喝高了，拍著手跟著起哄，眼神發亮，“要是衛臨把許小姐也搞定，那我們舞團簡直逆天——一個有腦子，一個有人脈，雙線起飛，哈哈！”

    他話一出口，空氣頓時像被什麼東西擊穿，隱約起了微妙的波動。

    均博眼角一跳，第一時間站起身，快步過去一把按住高喬的肩，手掌直接捂住他嘴：“閉嘴，別胡說八道。”他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罕見的冷硬。

    小傑也反應過來，立刻拉高嗓門打斷：“來來來！誰點的周傑倫？給我唱！烤串別冷了，吃起來吃起來！”

    聲音混亂中，那句玩笑話被迅速蓋過去，氣氛也勉強又被拽回到熱鬧軌道上。

    但角落里，允詩閱的動作卻停住了。

    她坐在原地，手指無聲地繞過啤酒罐，指尖泛白。她沒有看任何人，只是低頭，又拿起一罐，將拉環拉起，仰頭灌下一口又一口。

    冰冷的液體從唇齒間灌入，順著喉嚨一直冷到胃里，可那團竄在心底的火卻怎麼也滅不掉。她的呼吸有些凌亂，眼眶濕潤卻倔強地沒有眨。

    酒精帶來的不是微醺，而是一種帶刺的清醒感。那幾個“嫂子”的笑話、那句“也拿下”，像釘子似的，一點點釘進她身體深處最柔軟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詩閱，你陪我出去看看自助餐有什麼吃的。”小姜湊上前，看到允詩閱面前那一堆啤酒罐，語氣壓得很低，帶著一種姐妹間的默契與急切。

    允詩閱沒有說話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，像被抽離了意識般，順從地讓小姜牽著走出包間。她的腳步虛浮，像踩在棉花上，整個人彷彿漂浮著，被酒精、疲憊和莫名其妙的心緒拉扯著，找不到支點。

    包間外的走廊安靜下來，牆壁上映著KTV內五彩斑斕的燈影，閃爍不定，像是人的心緒在明滅中搖晃。

    她們穿過走廊，來到自助餐區。餐台上整整齊齊擺著各式熱食與甜點，香氣撲鼻，卻讓允詩閱覺得胃里一陣翻騰。

    小姜悄悄扶著她的手臂，聲音輕得像風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允詩閱停在擺著炭烤羊排的餐台前，盯著冒著熱氣的rou串半晌，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。她的嗓子像堵了什麼，擠出一句：“我就是……有點暈。”

    小姜看著她泛白的唇色，眉頭緊皺。

    “你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氣？我陪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用，我待一會就好。”允詩閱勉強扯出一個笑，但那笑容太蒼白，根本撐不起臉上的愁緒。

    她扶著桌角，緩緩吸了口氣，眼尾掃過餐廳盡頭的玻璃門，那裡隔著一層透明的夜色，模糊的人影來來往往，卻沒有她想見的那一個。

    小姜沒再說話，只是陪在她身邊，像守著一隻不知道哪裡破了口的小舟，怕她下一秒就被浪打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