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3.宁妃

    众人散去，坤宁宫内殿，熏香袅袅。

    慧云奉上一盏温度正好的雨前龙井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娘娘，这次娘娘可谓是全算着了。慧妃……哦不，如今该称阮昭仪了，这回算是彻底栽了跟头，连带着还把那个一直藏在皇上心尖儿上的宁妃给扯到了明面上，真是一箭双雕！”

    贺梦华姿态优雅地斜倚在贵妃榻上，闻言，唇角勾起一抹矜持而深沉的弧度。

    她伸出戴着赤金点翠护甲的纤纤玉指，指尖轻轻拂过护甲上镶嵌的温润珍珠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与她此刻内心的微烫得意形成奇异的反差。

    她抬眸，眼风扫过慧云，语气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：“虽则皇上偏心偏得没边儿，连长春宫主位都给了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可说到底，毫无根基的孤女罢了。空顶着个妃位，又能翻起多大的水花？本宫先前忧心的，不过是她被皇上藏在养心殿那方寸之地，如同捂在锦囊里的明珠，无从下手。如今，借阮云那个蠢货的手把她硬生生拽到这六宫众目睽睽之下，才是正理。”

    她端起茶盏，轻抿一口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。

    自从养心殿“送点心”铩羽而归，她便动用了皇后中宫之权，仔仔细细地查遍了内务府的记档。

    宁樱的履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，入宫时间、当差记录、升迁调派，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，规矩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。

    越是如此，越显出夏岐铭的用心——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，仿佛凭空捏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“御前宫女”。

    好在，贺家的根基，岂是区区内务府记档能限住的？她动用了家族潜藏在王府旧邸最深处的暗线，如同抽丝剥茧，终于从尘封的旧事里挖出了宁樱的根底。

    “不过是个无父无母、来历不明的孤女罢了。”   这个结论让她心头大石彻底落地。

    没有煊赫的母族，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，纵有泼天的宠爱，也不过是沙上建塔，如何能与她这背靠百年世家、手握凤印的皇后抗衡？

    她真正忌惮的，是这孤女被夏岐铭藏在养心殿日夜相对，万一珠胎暗结，诞下皇嗣，到时再想动手，便是投鼠忌器，难上加难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，还得‘多谢’慧妃那点火就着的性子，”贺梦华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，“本宫不过是稍稍安排，阮云那个没脑子的，自己便像点了捻儿的炮仗一样冲了上去，不过……那掌掴声，真是清脆悦耳。”

    她甚至无需亲自下场，只需在棋盘上轻轻拨动一颗棋子，便引得阮云这头蠢兽为她冲锋陷阵，撕咬敌人，自己则稳坐钓鱼台，片叶不沾身。

    “如此，本宫自然摘得干干净净，任谁也挑不出错处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好计谋！”慧云由衷赞叹，眼中闪着敬佩的光，“环环相扣，天衣无缝，便是皇上……怕也看不出其中门道呢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”贺梦华闻言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，那笑声里没有得意，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清醒与淡漠。

    她抬眸，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，落在了养心殿的方向。“慧云，你真以为……皇上是那般好糊弄的人？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？”

    慧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。

    贺梦华缓缓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庭院中盛放的牡丹，那国色天香之下，是盘根错节的根系。

    “咱们那日去养心殿送点心的事皇上必然是知晓的，皇上将宁妃藏的这样紧，怕是只有咱们坤宁宫才知晓她的存在，皇上那般心思缜密，岂会不起疑？他如今，未必就不怀疑是本宫在背后推波助澜。”

    慧云心中一紧：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？”贺梦华转过身，凤眸微扬，一股属于世家嫡女的傲然与底气自眉宇间流淌。

    “怀疑，终归只是怀疑。没有真凭实据，皇上能奈我何？”

    她的护甲轻轻敲击着窗棂，发出笃笃的轻响，如同敲打在无形的权力壁垒上。

    “别忘了，本宫的父亲如今在朝中声势正盛，门生故吏遍布朝野，牵一发而动全身。皇上便是心知肚明，为了前朝安稳，为了制衡各方势力，他此刻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孤女出身的宁妃，动本宫一根手指头！”

    她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，仿佛看到了朝堂之上即将掀起的波澜：“你瞧着吧，今日阮云被降位份，明日……最迟后日，阮家在朝堂上的那些爪牙，就该坐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她唇角的笑意加深，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，“皇上要安抚阮家，要平衡朝局，就更不会动本宫分毫。这后宫的风浪再大，终究，也翻不过本宫这座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