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年代菟丝花】32.陪我（2800珠加更）

    门口，站着一男一女，衣着比记忆中朴素，却一眼就能认出来。

    娘穿着深蓝色上衣，眼角皱纹比一年前多了许多，可那双眼，红着，却亮得刺眼。爹身形比以前削了些，鬓角也白了，可整个人还挺直着脊背，眼眶却也是通红。

    “爹……娘……”她哑着嗓子，眼泪“哗”的一声，像断了线，扑过去，狠狠抱住他们，哭得浑身发抖，声音一抽一抽，“我……我以为，再也见不到你们了……”

    娘紧紧搂着她，手一下一下抚她背，哭得哽住：“晚晚……我的闺女啊……娘哪天不想你？我们打听了多少人，跑了多少地方……才知道你在这……”

    爹也红着眼，手在她发顶上拍了拍，粗声道：“好了，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……”

    徐未晚哭得说不出话，只能一个劲儿点头，泪水打湿娘的衣襟，肩膀一抽一抽，像小时候摔跤哭鼻子。

    可这一次，她哭得心都快碎了。

    娘等她情绪缓过一点，才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，边抹边说：“晚晚，爹娘来接你回家。咱家的事，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解……解决了？”徐未晚一愣，泪眼朦胧地抬头。

    爹沉声应：“嗯，老厂长出面帮了不少忙，你舅舅也托了关系，总算盼到这一天。家里房子还在，虽然卖掉不少东西，可总比流落在外强。”

    娘连连点头，握着她的手不放：“火车票都买好了，明天一早走，晚晚，跟我们回家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徐未晚怔怔看着他们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她盼了多久的日子，如今真的来了，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喜悦？为什么眼角还有泪，胸口却闷得发疼？

    “晚晚，你这段时间，过得怎么样？有人欺负你吗？钱够不够花？票够不够？娘想着你啊……”娘抚着她的脸，心疼得声音都抖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挺好的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强撑着笑，可笑着笑着，眼泪又落下来。

    “挺好的？”爹皱眉，扫了一眼屋子，简单的陈设、铺着棉被的小床，眼底闪过一抹心酸，却没多问，只压着嗓子说：“以后都过去了，别怕。”

    娘捧着她的手，轻声哄着：“闺女，跟娘回家，好不好？这地方，你一刻都不用多呆了。”

    徐未晚喉咙发紧，声音一哽：“娘……能不能……给我一点时间？就三天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爹娘对视一眼，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。

    爹沉了沉声，问：“三天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她慌乱垂下眼。

    她想说清楚，可喉咙像被堵住，只能低低道，“我还有点事……要交代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娘心疼得眼泪又涌上来，抬手抹了抹眼角，柔声道：“好，三天就三天，娘等你。”

    她重重点头，泪水掉进掌心，烫得心发疼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黄昏的天色带着一层旧城特有的灰调，风吹进屋子，带着外头树叶摩挲的沙沙声。

    徐未晚抱着那个久违的洋娃娃，呆呆躺在小床上。

    洋娃娃的衣裙已经泛黄，边缘还有些磨损，但依旧精致，面容细腻，睫毛卷翘。

    她手指轻轻抚过那双琉璃眼睛，心里酸涩。

    那是她十岁生日那年，父亲从外洋带回来的礼物，当时铺天盖地的彩绸灯火，还有母亲亲手为她烤的蛋糕，她笑得眼睛弯弯，捧着它，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可后来一夜之间，一切都没了。

    她连它都没能带走。

    那段日子，她睡觉的时候常常伸手去摸，却只摸到冰冷的枕头角。如今它又回来了，像把她曾经的身份、生活一寸寸剥开，赤裸裸摆在眼前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把洋娃娃抱得更紧，下巴抵在它柔软的裙摆上，目光有些发空。

    爹娘来了，还带来了这些东西，她可以回江城了。

    她侧过身，细白的小腿从薄被下滑出，晃在空气里。

    脑海里浮现出周祁的脸，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，那次他红着耳尖压在她身上，低声哑哑地问“晚晚愿意吗”的模样。

    那时候，他看她的眼神，像能把她整个人吞进去。

    徐未晚心口跳得厉害，猛地把脸埋进洋娃娃里，呼吸一阵急促。

    如果她就这么走了，连一句话都不说，他会不会找她？会不会生气？……还是，会像她心里偷偷期待的那样，干脆冷下来，不再喜欢她？

    可周祁不是那样的人。他认真得要命，他连身上的机油味都会为了她去洗干净，连烟都戒了，攒下的每一张粮票都给她，甚至为了她的那点挑剔，跑断腿去买供销社最紧俏的布料。

    ——难道，要悄悄收拾东西走吗？

    徐未晚想象着那一幕，鼻尖一阵发酸。她偷偷咬住唇，觉得心里又堵又慌，连眼角都红了，眼泪滚在眼眶里打转。

    屋子渐渐暗下去，灯泡亮起昏黄的一圈光，她静静抱着洋娃娃，连手心都出了细汗，却始终没动，只是盯着那扇门，耳边像能听见远处脚步声传来。

    屋外的风夹着夜气透过门缝钻进来，带着潮湿的凉意。听到“吱呀”一声，门被推开。

    周祁跨进来，身形高大，肩背挺拔，脸色因为路灯的映照带着一抹深暗。

    他一眼就看见她怀里那个洋娃娃，脚步微顿。

    那东西太精致，连布料纹理都透着不属于这个地方的精细。

    徐未晚抬起眼，先是怔了怔，随后笑了一下，有点刻意：“你回来了呀。”

    她把洋娃娃放到一旁，站起来走向他，动作轻盈，裙摆微微晃着。

    周祁没说话，只是低眸盯着她，眼底暗潮汹涌，像要把人吞没。

    徐未晚有点慌，却还是仰起脸，踮起脚尖，轻轻碰了下他的唇，带着一丝甜意：“怎么站着不动呀？”

    周祁的手垂在身侧，指节收紧，喉结狠狠滚了滚，才低声开口：“那玩偶，哪儿来的？”

    徐未晚愣了一瞬，心尖突地一跳，笑意却没断，轻描淡写：“一个朋友给的，旧东西了，你别管啦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，双手攀上他的手臂，像在转移话题，眼睛亮晶晶抬着：“你看，我今天好乖哦，等你回来陪我吃饭。”

    周祁没动，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她歪着头，眼睫轻颤，突然踮脚再次吻上他的唇，这次比方才长一点，带着点刻意的诱哄：

    “阿祁……”她声音低低的，像小猫叫，“今晚，要不要留下来陪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