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轨的妻子(番外二)
出轨的妻子(番外二)
高三上学期的尾声,寒流刚刚席卷过城市。 午后的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,费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,吝啬地洒在覆着薄霜的枯枝上。 你手里紧攥着一份硬质封皮的证书,边缘硌着掌心,却丝毫感觉不到疼。 你一路小跑,楼梯一级级在脚下掠过,直到停在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那扇深色的木门前。 “请进。”熟悉温润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。 你几乎是撞开门进去的。 高晗正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。阳光恰好漫溢到他身上,为他栗色的短发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。 他闻声抬头,茶色的眼眸在看清是你的一瞬间,漾开一个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笑容。 “之之,你来了。” 你跑到他身边,少年自然地张开手臂,你便顺从地跌入他怀中,侧坐在他腿上。 那份被体温捂得微热的证书被你带着点献宝似的期待递到他眼前。 高晗含笑接过,修长的手指翻开深蓝色的硬壳封面。 里面,是一张印着烫金大字的奖状——全国高中生征文比赛一等奖,获奖者:连月之。 “阿晗,我……我真的得奖了!”你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,眼睛亮得惊人,一瞬不瞬地望着他。 他茶色的眸子里,温柔满溢出来,带着赞赏与骄傲。 “我早就说过,之之在文字上有独特的天赋……只是你自己不知道。”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奖状上你的名字,声音笃定,“看看,你是多么了不起。” 一股暖流,裹挟着从未有过的甜蜜,瞬间淹没了你。 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眩晕。 以前,你的快乐像是别人施舍的糖果,被动地接受,小心翼翼地品尝。 这是第一次,你亲手栽种、浇灌,最终收获了一颗属于自己的饱满甜美的果实。 而这颗种子的播撒者,正是此刻拥抱着你的少年。 是他,一遍遍告诉你,你不只是温室里需要被精心呵护的花朵。 他说你心思细腻,文字灵动,他鼓励你去报名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竞赛,推着你走出那个被父母画好的圆圈。 然后,你做到了。 原来,连月之,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,摘取星辰。 你沉浸在他茶色眼眸的漩涡里,那里倒映着你小小的影子。 气息在无声的凝视中悄然拉近,唇瓣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起。 他的吻,像他这个人呈现给你的全部——温柔、珍重,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。 你像一只被暖意包裹的雏鸟,在他怀中轻轻蜷缩。脸颊guntang,耳垂更是敏感地泛着红。 他的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,若有似无地摩挲过那小巧guntang的耳垂,激起一阵细密的电流,窜过你的脊椎。 “唔……”一声甜腻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你微张的粉唇间溢出,黑眸蒙上一层氤氲的水雾,意识有些飘忽。 就在你感觉快要溺毙在这片温柔的海洋里,喘不过气时,他适时地松开了你。 额头抵着你的,低低的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传来,气息拂过你湿润的唇瓣:“好了,该补习了。”他捏了捏你红透的脸颊。 你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,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,乖顺地“嗯”了一声,心满意足。 ---------- 暮色四合,寒意更浓。 放学后,你和高晗像往常一样,走进了街角那家书店。 推开门,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 书店不大,布置得却极有韵味。深棕色的木质书架高耸至顶,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各色书籍。 暖黄的壁灯投下柔和的光晕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宁静。 柜台后,头发花白的店主爷爷抬起头,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:“放学啦。” “李爷爷好。”你和高晗异口同声地回应,脸上也漾开轻松的笑意。 你们并肩穿梭在书架间的狭窄过道里。 高晗比你高出许多,他的存在感很强,却奇妙地让你感到安心而非压迫。 你挽着他的胳膊,感受到他臂膀的坚实。 以前,你的时间总是被“陪伴”填满——陪着母亲挑选她喜欢的衣料,陪着父亲出席社交场合,像一个精致的附属品。 像这样,纯粹为了自己的喜好,挽着喜欢的人,在书海中自由漫步,挑选属于“连月之”想看的书,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。 你在文学区的书架前驻足,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。 高晗安静地陪在一旁,偶尔在你犹豫时,低声推荐一两本他读过的好书。 最终,你挑了一本包装素雅的散文集。 目光掠过旁边书架时,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名突兀地撞入眼帘——《失乐园》。 圣经里那个伊甸园的故事?一丝好奇攫住了你。 你顺手将它也抽了出来。 你们熟门熟路地走向书店后方用屏风隔开的阅读区。那里摆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一张小圆桌。 高晗拉着你坐下,很自然地让你靠在他怀里,用他的体温为你驱散冬日的寒气。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你们这一方小小的天地。 你翻开那本《失乐园》,带着探索的心情。 然而,书页间的文字很快让你脸颊发烫。 这不是你想象中的爱情童话。 它讲述的是一对各有家室的中年男女,在沉闷的生活泥沼中相遇,被彼此吸引,最终踏入了禁忌的漩涡。 那些关于情欲、关于隐秘幽会的描写,大胆、直白,甚至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炽热,像guntang的岩浆灼烧着你未经世事的神经。 “唔……”你下意识地低吟出声,慌乱地想合上书页。 头顶传来高晗低低的询问,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你的发丝:“怎么了?不喜欢?” 你摇摇头,又点点头,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浆果。“没……就是……有点……”你语无伦次,不敢看他。 他似乎明白了,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轻笑。 “渡边淳一的作品,风格是这样。觉得不适就换一本?”他体贴地问,环抱着你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。 你定了定神,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细节上移开,努力去理解故事的内核。 男女主角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被庸常生活磨灭的激情与存在的意义,每一次背德的相拥,都像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。 他们面对世俗的审判和家庭的破碎,非但没有退缩,反而在绝望中生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相依为命。 那种强烈到近乎病态的爱恋,带着毁灭性的生命力,让你感到茫然,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。 如果是你……你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。 你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会去背叛一个既定的承诺,即使那个承诺并非源于爱,只是冰冷的联姻安排。 幸好……你微微侧过头,将脸颊轻轻贴上高晗温暖的胸膛。幸好现在你身边的人是他。 你们会一直在一起,光明正大,不需要躲藏,更不需要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和绝望。 想到这里,一丝甜蜜的红晕,悄悄爬上了你的耳根。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和彼此依偎的静谧中悄然流逝。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。 你们终究没能看完这本小说。 你将《失乐园》放回书架时,心里默默想着: 大概结局,是两人承受不住压力,远走他乡隐姓埋名?或者,幡然悔悟,各自回归家庭,守着残破的躯壳度过余生? 无论哪一种,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灰败气息。 走出书店,凛冽的寒风立刻卷走了室内的最后一丝暖意。 高晗立刻将你的手完全包裹进他宽大温热的手掌里,十指紧扣。 他站在街边,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,为你拦下一辆出租车。 拉开车门,将你安顿在后座,俯身在你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。 “路上小心。”他茶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温柔专注。 “嗯。”你点点头,隔着车窗看着他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终融入城市的流光溢彩,心口被一种饱胀的暖意填满。 ------------- 出租车在一栋灯火通明的两层小别墅前停下。 你推门走进玄关,客厅里球形吊灯洒下明亮刺眼的光。 沙发上,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。 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,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,姿态倨傲地陷在真皮沙发里。 你的父母坐在他对面,脸上堆满了带着刻意讨好的殷勤笑容,正热络地说着什么。 你换鞋的动作顿住了。 “月之回来了?”母亲眼尖地发现了你,声音拔高了几分,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,“快过来,快过来!刘总来了!” 那个被称作刘总的男人闻声转过头。 他的目光像黏腻湿滑的手,肆无忌惮地在你身上游走。 先是停留在你清纯未施粉黛的脸上,带着评估的意味,然后缓缓下移,划过冬季校服包裹的胸前曲线,最后,竟直勾勾地落在你腿上那双纯白及膝的羊毛袜上。 你垂着眼帘,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。 你挪动着脚步,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针毡上。 走到母亲身边,你僵硬地坐下,背脊挺得笔直,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,像一个被精心装扮后推到台前展示的玩偶。 “这就是月之啊,”刘总的声音带着一种故作爽朗的油腻,“哎呀,真是……看着就乖巧懂事,惹人疼!” 父亲立刻接话,语气里带着自豪:“刘总过奖了。这孩子从小就这样,特别听话,我们让她做什么,她就做什么,从来不让我们cao心!” 他一边说,一边用眼神暗示你给刘总倒茶。 你拿起温热的茶壶,指尖冰凉。 茶水注入杯盏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。 父亲顺势将话题引向了他们正在洽谈的生意,刘总的态度比之前缓和了许多,但那双浑浊的眼睛,依旧时不时地在你身上逡巡。 如芒在背。 这个词从未如此清晰地在你身体里炸开。 以前,你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。 从小到大,无数次类似的“会面”。 你只需要扮演一个漂亮、安静、温顺的背景板,坐在父母身边,用你的存在为他们的生意增添一份无形的筹码。 你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,那是你与生俱来的职责。 可是现在,不一样了。 高晗温柔的注视,书店里自由呼吸的空气,还有那张被你珍而重之藏在书包夹层里的、证明着“连月之”价值的证书……所有这些,都在你心底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。 此刻,那道口子里正渗出尖锐的羞耻和冰冷的屈辱。 刘总的目光不再是你可以习惯性忽略的背景噪音,它变成了肮脏的污迹,涂抹在你身上,让你恨不得立刻逃离。 “好!那就这么定了!”刘总终于拍板,志得意满地站起身,“合同细节,明天我让助理送过来。” 父母也立刻堆满笑容起身,连声道谢:“太好了!感谢刘总信任!合作愉快!” 你也连忙跟着站起来,动作有些仓促。 刘总的目光再次落在你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,低笑着说:“哎呀,这孩子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,乖巧得让人心疼啊……”他伸出的手似乎想拍拍你的肩。 你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手指死死攥紧了校服的裙摆边缘,指节泛白。 父亲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前面,脸上笑容不变:“刘总您慢走,我送送您!”他半推半引地把刘总送出了门。 门扉刚刚合拢,父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。 他重重地坐回沙发,啐了一口:“呸!什么东西!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,也敢在老子面前摆谱!肥头大耳,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草!” 母亲也换上了一副刻薄的面孔,她坐到你身边,一把抓住你冰凉的手:“就是!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!癞蛤蟆还想吃天鹅rou?他也配惦记我们之之?” 她一边说,一边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你的脸颊,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,眼神却灼热得吓人,“我们之之啊,生来就是要配人上人的。以后,可是要嫁进真正的豪门,做贵太太的!” 父亲听到这话,脸上的愠怒瞬间被得意取代,他翘起二郎腿,慢悠悠地说:“那当然!他那种货色算什么?你是不知道,前阵子,腾悦的小少爷,还特意托人来找我打听我们之之呢!” “腾悦?!”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,眼睛亮得惊人,抓着你的手猛地收紧,“是淮市那个……那个做地产的腾悦?” “嘶……”你被母亲骤然加重的力道捏得痛呼出声,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。但母亲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父亲身上,对你的痛楚浑然未觉。 父亲脸上的得意更甚,腰板也挺直了几分:“除了他们还有哪个腾悦?不过嘛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,“那小少爷……好像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?这身份,配我们之之,总觉得还是……差了点意思,有点亏啊……” 你默默地将自己的手,一点点从母亲那因为激动而guntang发汗的掌心里抽了出来。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。 “爸,妈,我先回房间了。”你的声音很轻。 说完,不等他们反应,便转身走向楼梯。 父母的讨论声在你身后再次热烈起来,像嗡嗡作响的蜂群,追逐着“腾悦”、“继承人”、“联姻”、“资源”这些词汇。 你加快脚步,冲上二楼,推开自己房间的门,再用力关上。 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才慢慢走到床边。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,温暖如春。 每一件家具,每一处装饰,都透着父母精心挑选的昂贵与“品味”。 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籍,都是他们认为“适合淑女”阅读的经典名著或礼仪指南。 从小到大,你的世界就是被这样规划好的。 穿什么衣服,上什么学校,学什么才艺,交什么样的朋友……每一步都有人替你铺好,你只需要穿着他们准备好的水晶鞋,沿着他们画好的路线,走向那个他们为你选定的“最强大”的男人身边。 以前,你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。 温顺、服从、不争不抢,是你唯一被允许的姿态,也是你赖以生存的本能。 你爬上柔软的大床,将一个蓬松的抱枕紧紧搂在怀里,目光茫然地扫过这个华丽精致的囚笼。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味道,却让你感到一阵窒息。 后来……有个人告诉你,你可以只是“连月之”。 当时,你懵懂地看着他,并不完全理解这句话的重量。 现在,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“展示”之后,在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证书的棱角触感之时…… 原来,“连月之”三个字,可以不仅仅是父母口中待价而沽的商品,也不仅仅是未来某个男人身边温顺的妻子。 它可以代表一种……被看见的能力? 一种……可以自己发出微光的可能?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,在你心底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。 你低下头,把脸深深埋进抱枕,呼吸间是洗衣液的清香,却莫名地,闻到了书店里旧书纸张的味道,还有少年怀抱里,那干净温暖的阳光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