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轨的妻子（番外四）
出轨的妻子（番外四）
淮大的百年礼堂，穹顶高阔，气势恢宏。 高晗坐在中排靠走道的位子，他的视线，穿透前方攒动的人头和模糊的光晕，牢牢钉在舞台中央那个纤细的身影上。 女孩怀里抱着一束又一束鲜花，粉的百合、金灿灿的向日葵、艳红的康乃馨……色彩斑斓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 她脸上带着被惊喜冲撞得有些恍惚的笑容，羞涩又明亮，正与文学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合影。 雪白的及踝长裙，衬得她像初春枝头未融的雪，外面松松罩着一件米色针织披肩，柔和地勾勒出单薄的肩线。 难得化了淡妆，脸颊晕开薄薄的粉，将那张本就精巧得如同瓷偶的脸庞，打磨得愈发莹润剔透，每一寸弧度都惹人怜惜。 “连学妹真是……才貌双全啊！大一的文心奖，多少年没出过了……” “何止，简直是女神下凡……我多看她两眼都觉得是罪过……” 邻座几个男生压低的议论，丝丝缕缕钻进高晗耳中。 他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，下颌的线条绷紧。 一道阴鸷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： “呵，清纯女神？装得挺像。没见整天一群男的围着她转？文学院院长的宝贝孙子林哲，不就是头号舔狗？这奖怎么来的，谁心里没点数？” 空气瞬间凝固。 短暂的死寂后，是几声惊慌的抽气和更低的呵斥： “你疯了？！敢编排连学妹？” “找死吗？她后援会里多少是那个圈子的公子哥儿……” “闭嘴！想死别拖累我们！” 议论声戛然而止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在蔓延。 高晗漠然地垂下眼睫，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深不见底的阴影。 他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碎裂。 他甚至，都不会从这些人口中听到“高晗”这个名字。 ----------- 散场的洪流喧嚣着涌出礼堂大门，将春夜的微凉冲散。 高晗倚在礼堂侧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，人群如潮水般从他身边分流而过，谈笑声、脚步声汇成模糊的背景噪音。 他耐心地等待着，扫过每一张经过的面孔。 终于，那道雪白的身影出现了。 她怀里不再是那些杂乱堆砌的花束，而是一大捧精心包扎的白玫瑰。 花瓣层层叠叠，饱满丰润，在廊下昏黄的光线里，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晕。 这束花，不属于刚才舞台上的任何一捧。 高晗的视线第一时间，钉在了她身旁的男人身上。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浅白色休闲西装，身形挺拔如修竹，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浸润出的从容优雅。 他微微侧着头，正对她说着什么，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。那笑容专注而温柔，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只聚焦在她一人身上。 而她，正仰着小脸，认真地听着，温软的笑意在她清澈的眼底漾开，泛起粼粼波光。 她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，露出天鹅般纤细优美的颈项线条，那是毫无保留的倾听姿态，是对身旁之人全然的信赖与亲近。 他们并肩走着，距离如此之近，近到高晗能看清林哲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，近到能捕捉到女孩颊边因专注而泛起的一抹极淡的红晕。 直到两人几乎要撞上廊柱阴影的边缘，她才突然察觉到他的存在。 “阿晗！”她眼睛倏然亮起，像被点燃的星子，带着惊喜望向他。 这光芒刺得高晗心口一缩。 林哲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来，脸上得体的笑容纹丝未动，甚至加深了几分。 高晗几乎在同一时刻，也挂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。 那笑容像是精心描摹的面具，驱散了眼底所有的阴霾和冰冷。 他迈步从阴影里走出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栗色的发顶和俊秀的侧脸上。 “之之。”他唤她，声音是惯常的清润柔和。 女孩抱着那束刺眼的白玫瑰，小步走到他面前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歉意：“你等很久了吗？对不起，刚刚和学长聊文学社下学期活动计划，聊得有点入神了……”她声音细细软软，像羽毛搔刮。 “没有，刚到一会儿。”高晗立刻接话，语气轻快，仿佛刚才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从未存在。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，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，动作熟稔而充满占有意味，“饿了吧？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‘云间’的位子，现在过去正好。”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，未曾向林哲的方向偏移半分，仿佛那个挺拔出众的男人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。 林哲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煦，甚至对着高晗微微颔首示意，丝毫未被这刻意的忽视所影响。 “那我就先走了，之之。”他转向女孩，声音温和，“明晚教室见，稿子的事我们再细谈。” 她乖巧地点点头，抱着花束，声音清甜：“嗯，学长再见。” 高晗脸上那副完美的面具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。 ------------ 前往餐厅的路上，高晗异乎寻常地沉默。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，像一幅情绪不明的抽象画。 女孩靠在他身旁的座椅里，像一只归巢的兴奋小雀。 她似乎并未察觉到男友不同寻常的静默，兀自沉浸在喜悦的余韵中，声音带着轻快的跳跃感： “……陈教授说我的那篇《青瓷》意象用得特别好，有种破碎又坚韧的美感……”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的白玫瑰花瓣上轻轻摩挲。 “……文学社的学姐说，戏剧社那边想请我帮忙润色他们新排话剧的剧本呢……” “……还有还有！我和林哲学长，还有另外两个大四的学长学姐，被选中代表学院去参加下个月的‘春蕾’青年作家训练营！听说请了好多厉害的导师……” 她眼中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。 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身被认可的欣喜。 这光芒，曾经是他深深迷恋、并竭尽全力想要守护和点燃的东西。 他爱看她眼中盛满星光的样子，那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，他贫瘠荒芜的生命里，终于开出了一朵值得珍视的花。 然而此刻，看着她眼中这因他人、因外界成就而点燃的光芒，一种极其阴暗粘稠的情绪，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幽深的角落翻涌上来。 那是一种毁灭性的冲动—— 他想亲手掐灭这光芒。 想让她眼中只剩下惊惶、脆弱和无助的泪水，想让她像受伤的幼鸟，只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他怀里，汲取唯一的安全感。 让她失去所有飞翔的羽翼，斩断所有与外界的联系，她的世界，她的喜怒哀乐，她的呼吸心跳，都只能由他一人给予或剥夺。 这念头如此清晰、如此强烈，带着一种病态的诱惑力。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响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rou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 他转过头，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怀中那束刺眼的白玫瑰上。 那纯净无瑕的白色，在他眼中带着一种无声的嘲弄和挑衅。 “他，”高晗的声音响起，刻意维持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冰冷，“为什么会知道你喜欢白玫瑰？”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。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、带着质询意味的冷淡问话惊到了，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和无措。 她微微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，目光落在怀中娇嫩的花瓣上，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。 “……入社的时候，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一丝委屈和小心翼翼，“填过一个兴趣表格……上面有‘喜欢的花’这一项……”她解释着，眼底迅速弥漫开一层朦胧的水汽，像初春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，泫然欲泣。 这带着怯意的脆弱神情，像一剂强效的软化剂。 他脸上重新覆上那层她最熟悉的温柔面具。 他伸出手，再次轻柔地抚摸她的发顶，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。 “我不是怪你，之之。”他的声音放得极柔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，“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再次扫过那束白玫瑰，“我不喜欢别的男人送你东西。尤其是花。” 他微微倾身，靠近她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，带着诱哄般的口吻，“把它丢掉，好不好？你想要什么花，想要多少，我都可以给你。只收我的，好吗？”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 她垂着眸，浓密的睫毛颤抖着，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怀中那束开得正盛、散发着清雅香气的白玫瑰上。 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，晶莹剔透。 她微微抿紧了淡粉色的唇瓣，唇线绷得有些发白。 车内短暂的沉默，无声的微妙对抗。 最终，她什么也没说。 只是默默地推开车门，抱着那束花，走到路旁一个垃圾桶旁。 她停顿了大约两三秒，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，然后手臂轻轻一扬，那束白玫瑰便轻盈地落入了漆黑的桶口。 她重新坐回车里，关上车门。 脸上刚才那种飞扬的神采消失了，只剩下显而易见的委屈和低落。 她不再说话，只是安静地偏头，留给高晗一个沉默的侧影。 高晗伸出手臂，将她揽进自己怀里。 她的身体起初有些僵硬，随后才一点点放松下来，温顺地依偎着他，额头抵在他的肩窝，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。 她的发丝间有淡淡的洗发水清香，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冷香，钻入他的鼻息。 他拥着她，感受着怀中这具纤细躯体的温热和轻微的颤抖，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。 他没有再追问那个“明晚教室见”的约定。 那束被遗弃的白玫瑰，在冰冷的垃圾桶深处，无声地凋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