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殊收容

    终于到了第七天

    收容舱室的灯光依旧白得刺眼，没有阴影，也没有温度。黎音盯着天花板，数着空气循环的机械声，胸口微微发紧。

    她原以为今天会是结束，可那道冷冰冰的通告打碎了她的幻想——

    “监控编号B-7，观察期已满，你将被转移至特殊收容中心。”

    心里猛然一沉。特殊收容意味着什么，她不知道，可能是更加严苛的管控，彻底与外界隔绝，甚至可能抹消身份，成为“档案里的代号”。——那样的话，她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。她短暂且悲伤的人生也会就此终结。

    押送的士兵走进来，防护靴踩在地板上的“咚咚”声仿佛重锤落在心口。金属镣铐扣住她的手腕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。她没有挣扎，只低垂眼睫，指尖下意识摩挲链环，像抓住最后一丝现实。

    如此被动和绝望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那一瞬，她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。下层区化工厂的爆炸突然而至，冲击波吞没整片街区。空气里满是刺鼻的火药味与化学气体，她扑在奶奶身边，喊破喉咙，却只握住了逐渐冰冷的手。灰尘呛入喉咙，她呼吸艰难，眼前的世界翻覆成废墟。若不是有人闯进火海，把她从废墟里拎出来，她早就死在那片灰烬中了。

    运输车“咣”地关上舱门，整个空间陷入暗沉。车身启动的轰鸣低沉压抑，震动透过金属板传入骨节。黎音靠在冰冷舱壁上，心一点点往下沉。窗外，废墟与灰色天空逐渐远去，仿佛在无声告别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直到车停下。舱门缓缓开启，一股冷冽的气流扑面而来，带着消毒水和金属的冰意。镣铐在手腕间叮当作响，声声都像提醒她——自由已经遥不可及。

    前方是一条长廊，墙壁光滑如镜，灯光冷白无温度。地板镀着浅色金属，踩上去会泛起低沉回响。偶尔，墙壁闪烁出难辨的暗色符文，像某种监控与封锁的咒印。黎音每走一步，都觉得自己更深地陷入囚笼。

    她敏锐地捕捉到走廊拐角，一道颀长的背影一闪而过。肩线、步伐，竟与记忆里的那个人极为相似。心口骤紧，几乎要脱口而出，却在眨眼间，那身影消失在另一道舱门里。士兵推了她一把，她踉跄向前，才意识到——可能看错了吧。

    来到一间独立舱室。全息玻璃墙封闭着空间，透明得近乎虚幻，却隔绝所有可能的出口。恒温系统将空气调控到最宜人的数值，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杉清香。单人浴室与简易饮食系统一应俱全，床铺柔软平整，灯光温和不刺眼——与那些阴森的囚笼相比，这里几乎可以称作“舒适”，甚至像是一处被人为营造出的“家”。

    黎音在门口怔了一瞬，目光复杂。她走到床边，抿唇笑了一下，带着几分自嘲与讽刺：VIP牢房啊……至少，有张温暖的床。

    大门关闭的刹那，厚重的寂静像洪水般扑来，将她整个吞没。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墙角——八个感应器依次嵌在墙上，此刻安静熄着光，像一双潜伏的眼睛。她明白，这份静止只是表象。只要轻举妄动，那些装置随时会被唤醒。

    一阵冰冷战栗攀上脊背。可很快，她垂下眼睫，迫使自己从压抑恐惧中抽离。恐惧没有意义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像将自己按回平静的湖面。床铺柔软，她没有立刻坐下，而是缓缓绕室而行，把每一处环境都看清、记牢：全息墙的反光、空气里过分洁净的味道、甚至灯光切换时细微的延迟。

    孤独与被监视的压迫感让她心口发闷，可内心也有一股硬韧力量在支撑——如果这是新的牢笼，那就学会在笼子里活下去。

    她时常她靠在床边闭上眼睛，舱室的冷白灯光包裹着她，空气干净却带着一丝冰意，寂静几乎让呼吸声都显得突兀。脑海中涌现出下层区的画面——灰色街道、破旧校服、裂边地砖、煤气与汗水混合的空气、父母早逝的孤独感、奶奶温暖的手掌，以及那场事故中差点被卷入废墟与火光的惊恐。记忆像碎片在舱室白光里漂浮，温度与疼痛交错。她轻抿唇，手指在被子上轻划。孤独的舱室里，只有她的呼吸与心跳，与那些记忆交织成一种静默的力量，让她感到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温暖。她翻看笔记本，把零散想法和小计划记下，熟悉舱内系统、观察监控规律，并慢慢尝试申请小权限，一切都要靠自己。抬头看向舱门的影子，眼神坚定：明天，再努力一点。

    某个晚上，生理痛如约而至，腹部像被钝刀反复搅动，冷汗浸湿了鬓角。黎音蜷在床上，一声不吭，疼痛让她晕厥。再次醒来时，床头多出一个保温杯，薄雾氤氲。指尖触到杯身的温润，她的心猛然一跳——配给系统不可能出现这种器具，士兵也不会特意送来。

    她轻轻抱起杯子，把脸靠在胸前，闭上眼。回想失去意识前看见的身影，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像在确认：冷漠的外表下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柔。那一夜，她在温热的杯子怀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心，心口微微发紧，也清晰地意识到——自己不再彻底孤单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天，她收到通知——在特殊收容期间，她被准许参加即将举行的升学考试。平时特殊收容的人都会被剥夺政治权利和教育机会，无法踏入考场。但这一次，有人为她做担保，得以例外。黎音心里微微一震，紧张感与希望交织。

    她整理笔记本与学习资料，把每页翻得整齐。桌灯下，她一次次练习理综题、化学反应、物理力学公式……每一道题都是对自由的宣言。夜深时，她偶尔抬头望向舱门影子，心里默默想着：即便这里是一座牢笼，我也要活成最亮的那束光。

    ────

    她在最后几秒停下笔，扫视自己洋洋洒洒写下的整齐答案和解题思路，满意地将试卷塞进信封，静静等待有人来取走。

    她清楚，这不仅是一场考试，更是对自己生存能力与意志的检验——即便特殊收容试图剥夺自由，她也要守住属于自己的尊严与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