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.冷战

    自打那宁樱入主了长春宫，这沉寂了许久的后宫，竟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深潭，一圈圈涟漪无声地漾开，连带着整个死水般的格局都活泛了起来。

    最显眼的变化，莫过于养心殿通往东西六宫的那条御道，终于不再只走仪仗和传旨太监。

    皇上御驾亲临后宫的次数，rou眼可见地多了起来。

    不再是初一十五坤宁宫点卯的例行公事，也非年节庆典的应景之举。

    他会于午后信步至御花园，恰巧“偶遇”几位结伴赏花的低位嫔妃；或是晚膳时分，心血来潮地踏进某位平日并不起眼的贵人、常在宫中，留下用一顿膳；甚至偶尔兴起，会召一两位略通音律或棋艺的宫眷，至养心殿偏殿陪侍片刻。

    虽不留宿，却也足以让那被点中的妃嫔沐浴在旁人艳羡又妒忌的目光里，风光好些时日。

    一时间，各宫门前洒扫的宫人都勤快了不少，小厨房里也时时飘出精心炮制的点心香气，连那些平日里懒怠梳妆的低位宫嫔，也重新拾掇起胭脂水粉，眼巴巴盼着那点渺茫的“偶遇”机缘。

    比起先前那如同守活寡般的清冷岁月，如今这后宫的日子，仿佛骤然被注入了一股活水，人人脸上都带着点被帝王恩泽雨露拂过的期盼，连空气都似乎不那么凝滞了。

    然而，在这片看似回暖的“恩泽”之下，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。

    那新晋的宁妃娘娘，自封妃那日被皇上留宿过之后，便如同被霜打过的娇花，骤然“病”下了。

    长春宫的绿头牌，在敬事房的托盘上亮了不到一日，便悄然撤下，再未挂起。

    皇上踏足各宫的次数多了，唯独那离养心殿最近、最是精致轩敞的长春宫，却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角落。夏岐铭的脚步，竟是一次也未曾踏进去过。

    比起宁樱刚封妃震惊六宫的场面，此时到时彻底沉寂下来。

    这情形，落在不同人眼中，便品出了不同的滋味。

    坤宁宫内，慧云手持玉梳，动作轻柔地梳理着皇后那一头保养得宜、光可鉴人的青丝。

    发丝缠绕在梳齿间，又被灵巧地盘起，簪上最后一支赤金点翠嵌东珠的凤穿牡丹步摇。

    “娘娘，”慧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，目光却透过镜子，仔细捕捉着皇后的神情，“说起来，自打那位新晋了妃位，皇上进后宫的日子，瞧着倒是比先前勤快了些。各宫主子们，也能沾着点雨露恩泽了。”

    她话锋微妙地一转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，“只是……这位宁妃娘娘，倒像是纸糊的灯笼，看着光鲜亮丽，实则不经风雨。封妃那日承了恩，转头就‘病’下了，绿头牌也撤得干干净净，至今再没挂上过。”

    贺梦华自是听的她说，目光落在面前紫檀嵌螺钿托盘里一字排开的几副护甲上。

    赤金的、点翠的、嵌着米粒大小珍珠的……每一副都精致华贵，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指，慢条斯理地拈起那副点翠祥云纹的，指尖在冰凉的翠羽上缓缓摩挲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”她开口，声音平静无波，听不出喜怒，如同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，“本宫原也以为，能引得皇上那般破例回护，藏于深殿的人物，该是何等光景。如今看来……”

    她轻轻嗤笑一声，将那副点翠护甲套上自己修长的食指，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，“不过尔尔。皇上待那长春宫，似乎也未见得有多上心。”

    慧云闻言，眼珠转了转，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试探和一种隐秘的兴奋：“娘娘，您说……会不会是……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用词，“……皇上他……就喜欢那种‘偷摸’的滋味儿？把人藏在养心殿后头，神神秘秘的，反倒更勾着心？如今大大方方摆到台面上，成了正经妃嫔，那股子新鲜劲儿和禁忌感没了，也就……索然无味了？”

    贺梦华套护甲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。慧云的话，像一根细针，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某个模糊的猜想。

   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！那日皇上对这位宁妃多有维护，这才多大光景，便安静的像宫里没这号人似的。

    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，她抬起套好护甲的手，对着光仔细端详那流转的翠色，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你这话……倒也有几分歪理。”

    “差人再去打听打听。长春宫那边，是真病得下不来床，还是……另有乾坤。皇上近来，除了初一十五，可还有在别处……留宿过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娘娘。”   慧云心领神会，立刻应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