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（三）
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（三）
最后一节英语课的下课铃，挑断了紧绷在你神经末梢的弦。 你立刻合上了摊开的笔记，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和语法符号，都被你急切地推远。 胸腔里积压了一上午的沉闷浊气，终于找到缝隙，随着你无声的轻吁，缓缓逸出。 收拾好书本，你汇入教学楼涌向食堂的人潮。 九月初的淮市，正午的日头依旧毒辣，空气像是浸了水的棉絮，沉甸甸地压在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。 你低下头，视线聚焦在自己的帆布鞋尖，以及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的水泥地面。 步伐刻意加快，在成群结队、笑语喧哗的洪流中，划出一道孤绝的轨迹。 你在心底默念：他们太幼稚了。 那些女生聚在一起，叽叽喳喳谈论着明星绯闻、新出的综艺节目；男生们则挤眉弄眼，眼神里藏着自以为隐秘的浑浊念头。 无聊透顶。 ----------- 熟悉的食堂窗口前，队伍缓慢挪动。 油烟和饭菜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。 轮到你时，你盯着玻璃挡板后油腻腻的菜盆，声音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：“青菜，土豆。” 打饭的阿姨正跟旁边窗口的同事大声说笑，没听清你的话，头也不抬，不耐烦地甩过来一句：“啊？大声点！要什么？”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拢过来。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，你感到耳根都在灼烧。 你猛地提高音量，声音带着一丝破音的尖利：“青菜！土豆！” 话音落下，你清晰地捕捉到侧后方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。 你总觉得，每一道掠过的视线，都带着无声的嘲讽。 餐盘被重重放在台面上，你迅速刷卡。 端起那盛着可怜巴巴两样素菜的餐盘，你逃也似的离开了窗口，头埋得更低，快步走向食堂深处那个灯光昏暗的角落。 不锈钢餐盘落在冰冷的塑料桌面上。 你坐下，拿起筷子，机械地将白饭和寡淡的青菜、炖得软烂的土豆混在一起，送入口中。 眼睛盯着餐盘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油星。 就在这时，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。 几个穿着同样天蓝色校服运动套装的男生，端着堆满菜色的餐盘，在你前方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熙熙攘攘地坐下。 那个清亮又带着磁性的嗓音，轻易地穿透嘈杂的背景音，钻进你的耳朵： “嚯，今天这红烧rou看着真不错！”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，带着夸张的央求：“寻哥！给我尝一块呗！就一块！” “想得美，”那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，拒绝得干脆利落，“自己打去！” 男生们哄笑着，打趣声、碗筷碰撞声、咀嚼声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股充满活力的声浪，离你如此之近。 你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，指节泛白。 最初，是他提出的约定。 他说，高二和高一教学楼隔得远，平时见不到你，所以一定要在食堂这个角落一起吃饭，这样他就能看见你了。 那时你们刚在一起，你心底充斥着患得患失的惶恐，生怕一个“不”字，就会让他收回那神祇恩赐般的垂青。 于是你应允了。 后来，你才慢慢品出这约定的“深意”。 看啊，贺寻，他坐在这里，永远被热闹环绕，像一颗自带引力场的恒星，吸引着周遭所有的光与热。 他身边的朋友，那么多。 而你，温辞，缩在这个角落，形单影只，连只老鼠都不屑于靠近。 他能和你这样的人交往，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怜悯和恩赐吗？ “阿寻，你们在这呀？我可以坐下吗？” 一道轻柔如春日溪流的女声，切入了男生们的谈笑风生。 你紧攥着筷子的手，僵在半空。 没等贺寻开口，他旁边那几个男生已经热情地招呼起来： “当然可以！新柔快坐！” “来来来，这边有位置！” “班长今天也这么晚啊？” 被称作“新柔”的女生，带着笑意：“嗯，学生会那边有点事耽误了。谢谢你们。” 和她的名字一样，黛新柔是校园里公认的温婉柔美，说话时字正腔圆，不急不缓，那是一种你永远学不会的松弛和从容。 像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长大的名贵花卉，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无需言说的底气。 温辞。你的名字。 温润的辞藻。 它们与你骨子里的晦暗、自卑、那些在心底翻滚的刻薄念头，形成了多么巨大的讽刺。 你努力从那片喧闹中捕捉贺寻的声音。 他自然地回应着旁人的话题，聊着学生会繁琐的事务，聊着即将到来的校内竞赛选拔，聊着更多你完全听不懂、也永远无法融入的领域。 然后，话题转向了暑假。 “嗯，暑假去了趟马来，热是热了点，海还不错。”贺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，带着谈论游玩经历的轻松口吻。 撒谎。 骗子。 带着铁锈味的酸意猛地冲上喉咙。 你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，一定是那种坦荡又阳光的微笑，让人生不起丝毫怀疑。 当然不能告诉黛新柔这样的女孩真相。 怎么能让她知道。 那些黏腻的汗水，急促的喘息，失控的低泣……这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碎片，怎么能玷污那样纯净的耳朵？ 她是不一样的。 她是需要认真对待的，值得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女孩。 她若是知道……她一定会难以置信地看着你，然后嫌恶地移开目光。 她心里会怎么想？ “怎么会有这么不自爱的女生？”“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、不知廉耻的人？” 胃袋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，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，刚刚咽下的食物仿佛变成了冰冷的石块。 你猛地放下筷子，几滴寡淡的菜汤溅在餐桌上。 你端起没怎么动过的餐盘，霍然起身。 动作太大，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 你感觉到有目光投向你这个方向。 你垂着头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 快步走向泔水桶，手腕一翻，将餐盘里剩下的饭菜连同那份哽在喉咙口的酸楚，一股脑儿倒进了散发着馊味的桶里。 转身，你快步离开了喧嚣闷热的食堂。 将那片令人窒息的热闹，连同那个坐在人群中心、笑容明亮的少年，远远地抛在了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