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（十七）
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（十七）
午后的阳光炽烈而饱满，透过贺家宽大明净的落地窗，在纤尘不染的厨房料理台上泼洒下一片耀眼的金色。 空气里浮动着窗外玉兰树若有似无的甜香，还有新鲜橙子被破开时迸溅出的清冽酸意。 贺寻站在那片光瀑里。 少年身量已然拔高，十三岁的骨架撑起简单的白T恤，像一株迎着光抽条的青竹，褪尽了儿时的病弱。 他微微垂首，专注着手上的动作。 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按住一颗饱满的橙子，另一只手握着水果刀，刀锋沿着橙皮流畅地划下，汁水丰沛的果rou裸露出来。 随着他手臂的发力，薄薄T恤下，少年初具雏形的肌rou线条隐约绷紧，勾勒出流畅而富有生命力的弧度。 阳光眷恋地亲吻着他光洁的额头、挺直的鼻梁，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，柔和了轮廓天生的俊朗，平添了几分清秀的沉静。 客厅方向，隐约传来少女的笑语。 贺琳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极具穿透力，盖过了另一个低柔得几乎被忽略的回应。 那是温辞的声音。 即使模糊不清，贺寻的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像是被那熟悉的声线拨动了心弦。 他动作熟稔，将切好的橙瓣整齐码放在骨瓷白盘里，橙rou饱满，像一枚枚小小的太阳。 剩下的几只被他利落地剖开，汁水四溢地投入榨汁机。 嗡嗡的低鸣短暂地盖过了客厅的喧闹。 他将鲜榨的橙汁倒进玻璃杯，澄澈的橘黄色液体在杯中荡漾，折射着阳光，像流动的琥珀。 连同那盘切好的橙瓣，一起放在托盘中。 指尖触及冰凉的杯壁，掌心却莫名有些发烫。 他端起托盘，走向那片喧嚣之地。 客厅里，空调送出凉风，与窗外的暑热隔离开。 柔软宽大的米白色沙发上，两个女孩亲密地依偎着。 贺寻的目光像被磁石牵引，瞬间锁定了那个深栗色的侧影。 她穿着贺琳的浅色家居服，宽大的圆领T恤和柔软的棉质短裤套在她纤细的身躯上，略显空荡，反而衬得她骨架玲珑。 平日里总是严严实实覆盖着额头的厚重刘海不见了，被一枚小小的雏菊发夹随意地别到了一侧，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。 这个小小的改变，让她整张脸都明亮起来，透出一种平日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软。 深栗色的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扎成规整的马尾，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和后背，发梢带着一点天然微卷的弧度，有几缕调皮地滑落到她微微泛红的颊边。 她盘腿坐着，手里紧紧握着一只游戏手柄，小巧的瓜子脸正对着巨大的电视屏幕，屏幕变幻的光影在她清冷的眉眼间跳跃。 贺琳整个人半靠在她身上，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头，兴奋地指着屏幕上一个银甲闪耀的角色：“阿辞！我就说国王线最带感！强强对抗，火花四溅！” 温辞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，cao控着角色灵活闪避。 贺寻几乎是屏着呼吸，同手同脚地靠近。 他俯身，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她们面前的矮脚茶几上，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 “橙子。”他开口，声音莫名有些干涩，像被午后的阳光晒干了水分。 视线忍不住又飘向温辞，恰好捕捉到她因专注而微微抿紧的淡粉色唇瓣，下唇上有一道浅浅的齿痕，是她无意识紧张时留下的印记。 “哦，放着吧。”贺琳头也没回，随意地挥了挥手，目光依旧黏在激烈的游戏画面上。 温辞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了一瞬，转向他，她的眼瞳是深色的，此刻映着屏幕的光，像蒙着一层水润的薄雾。 “……谢谢。” 那声“谢谢”轻得像一片羽毛，拂过贺寻的耳廓，却在他心湖里激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。 一种熟悉的、令他心慌意乱的热度迅速从耳根蔓延开来，脸颊也开始发烫。 他像是被那热度烫到，仓促地直起身，逃也似的转身离开，走向沙发后方。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，声音大得他担心会被她们听见。 走到沙发背后，他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。 他贪婪地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深栗色的身影。 进入青春期后，他清晰地意识到，温辞对他而言，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。 看到她时，这种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、脸颊发烫的感觉就会卷土重来，甚至比小时候更加强烈、更加陌生。 最初他困惑不解，后来他开始在她和贺琳相处时，不由自主地、隐秘地观察她。 他注意到她低头时，后颈那一小片细腻得几乎透明的皮肤，在深栗色发丝的映衬下，像一块温润的暖玉；注意到她紧张或思考时，总会无意识地用贝齿咬住下唇，留下那道浅浅的齿痕；注意到她只有在和贺琳聊起那些热爱的动漫、小说或者游戏时，那双眼眸才会骤然亮起光彩，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；而更多时候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淡淡的忧郁像一层薄雾笼罩着她。 这种强烈的矛盾感，对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。 表面安静、内向，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勇敢，像童年挡在他身前那样——只有在特定时刻才迸发的生动灵魂。 他觉得她像一本封面朴素却内页瑰丽的书，越是想读懂，就越是深陷其中，无法自拔。 时间悄然流逝，他对贺琳的羡慕，不知不觉间开始掺杂进一种尖锐的情绪——嫉妒。 他嫉妒贺琳能如此理所当然地独占温辞的笑容、时间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。 看到她们亲密地靠在一起，分享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和快乐，一种酸涩的滋味就会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，缠绕住他的心脏，带来一阵闷闷的痛楚。 这种陌生的情绪像一道惊雷，劈开了他懵懂的迷雾。 贺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——他喜欢温辞。 不是弟弟对jiejie那种带着孺慕的亲近感。 是一个男生，对心仪的女生，那种带着占有欲、渴望亲近、想要保护，又害怕被拒绝的喜欢。 “快看！这个骑士！银甲骑士出场了！阿辞快攻略他！好帅啊！”贺琳突然激动地摇晃着温辞的手臂，指着屏幕上一位新登场的、英姿勃发的骑士角色嚷嚷。 温辞被她晃得手柄差点脱手，无奈地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也被那角色吸引。 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点羞赧：“……是挺帅的。”她顿了顿，手指卷起自己垂落胸前的一缕深栗色发梢，慢慢缠绕着，“不过……”她的声音更轻了些，“我不喜欢……年下。” 贺寻刚刚准备悄悄挪动的脚步，骤然钉在了原地。 他屏住了呼吸，全身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。 贺琳好奇地追问：“为什么？年下多香啊！小奶狗小狼狗不香吗？” 温辞似乎被问得有些窘迫，小巧的耳垂迅速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绯红。 她声音带着点犹豫和不确定：“……就是觉得……会很幼稚吧？”她努力寻找着更贴切的词语，卷着发梢的手指绞得更紧了，“感觉……反过来需要我去照顾？相处起来……可能会比较累……” “幼稚”…… “需要照顾”…… “相处起来累”…… 这几个词，在贺寻脑海中反复回荡，精准地击中了他长久以来面对她时那份深藏的自卑和不安。 在她眼里，他大概永远都是那个娇气、体弱、只会给贺琳添麻烦、需要她们额外关照的“弟弟”吧？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，发不出一点声音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酸涩的钝痛。 贺琳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，“哈哈哈，阿辞你好严格哦！那你说说，你最喜欢哪个？必须选一个！” 温辞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，在几个角色间逡巡。 最终，她的视线停留在画面中央一个气质矜贵、笑容温润的金发碧眼角色身上。 她不自觉地，嘴角扬起一个带着点羞涩和憧憬的笑容，连声音都仿佛注入了一丝暖意：“……亚瑟王子吧。” “他很温柔，又很强大，好像……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，在他身边……感觉会很安心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向往，“而且，他笑起来……很阳光。” 贺琳立刻兴奋地接话，开始滔滔不绝地分析起亚瑟王子的剧情线和魅力点。 后面的对话，贺寻一个字也听不清了。 他猛地转身，脚步有些踉跄仓惶，逃离般快步离开了客厅。 他一路冲回二楼自己的房间，反手“咔哒”一声关上门，背脊靠在冰凉的门板上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，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。 客厅里她那句轻飘飘的“不喜欢年下”、“幼稚”、“需要照顾”，以及她带着憧憬描述“亚瑟王子”时温柔的语气，反复在他脑海里轰鸣。 他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。 他是她“不喜欢”、甚至可能是“厌恶”的类型。 他在门边呆立了半晌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书桌前。 深色的木质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，他沉默地坐下，盯着桌面清晰的木纹看了几秒，然后伸手按下了台式电脑的开机键。 主机发出低沉的嗡鸣，屏幕亮起幽蓝的光。 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指尖细微的颤抖，将手指放上键盘。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，在空白的搜索框里敲入： “年下的意思” 回车键按下。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，冰冷而清晰地陈列在刺眼的屏幕上： 【年下】：指在恋爱关系中，主动的一方年龄比被动的一方小。反之则称为“年上”。 屏幕冷白的光，映照着他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庞。 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缩，那行简洁的定义像最锋利的冰锥，狠狠扎进他的眼底，钉入他的脑海。 他比她小两岁。 他就是那个“主动一方年龄小”的“年下”。 他就是她口中那个“幼稚”、“需要被照顾”、“相处起来会累”的代名词。 他目光空洞地盯着那行字，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仿佛离他远去。 然而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顽强地挣扎着响起。 她又轻又软的，带着不自知的憧憬的声音： “……他很温柔，很强大，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，在他身边会很安心……而且，他笑起来很阳光。” “温柔强大”、“游刃有余”、“安心”、“阳光”…… 是啊。 如果“年下”这个标签，是他无法更改的、让她望而却步甚至心生抵触的原罪…… 如果“幼稚”、“需要照顾”是她本能排斥、不愿靠近的特质…… 那么，他就不能再是那个只会躲在阴影里、懵懂地羡慕、笨拙地隐藏心事的男孩了。 他要改变。 他必须改变。 他要努力成长，拼尽全力，褪去所有的青涩和幼稚。 他要变得强大，无论是学业、体魄还是心智，都要做到最好，成为能让人依靠、值得信赖的存在。 他要学会沉稳，处理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，游刃有余。 他要始终保持着明亮，像她喜欢的那种“阳光”特质。 他要成为那个能让她感到“安心”、值得她“喜欢”的人。 他就能有足够的底气、足够的勇气，坦然地向她靠近，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“弟弟”，而是一个能让她依靠的男生。 也许到了那时，她看向他的目光，也会渐渐改变…… 也许，她也会对他露出那种带着羞涩和憧憬、真实而温暖的笑容…… 这个念头所带来的甜蜜和强烈期待，冲垮了方才的绝望。 失落和酸涩被迅速驱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动力。 原本失焦黯淡的黑眸骤然被点亮，里面像是落入了揉碎的星辰，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充满希望和坚定的光芒。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，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已经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，驱散了所有阴霾，充满了少年人一往无前的明亮和朝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