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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(十九)

    

阴暗普女也会有人喜欢吗(十九)



    教室的窗玻璃蒙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,将外面铅灰色的冬日天空和光秃秃的树枝模糊成一片黯淡的背景。

    暖气片在墙角嘶嘶地散发着干燥的热意。

    你推开教室门,一股暖意夹杂着零星几个早到同学的低声诵读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前排已经坐了三两个埋头苦读的身影。

    你习惯性地垂下眼帘,像一尾悄无声息的鱼,快速滑向教室最后方——那个从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后,就被你“独占”的靠窗角落。

    位置偏僻,却能透过那扇总是擦得不甚明亮的窗户,望见教学楼后面一小片荒芜的草坪和几棵萧索的冬树。

    某种程度上,这里成了你的庇护所。

    放下书包,你正准备将它塞进桌洞,指尖却意外触碰到了一个带着温润触感的物体。

    动作猛地一滞,心脏无端漏跳了一拍。

    你迟疑地伸手进去,摸索着,掏出了一个鹅黄色的保温盒。

    保温盒盖上,贴着一张浅蓝色的便利贴。

    上面是熟悉的让你心悸的字迹:

    「jiejie,早安」

    旁边还用简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,圆圆的脑袋,上扬的嘴角,傻气又明亮,像极了某个人。

    一股混杂着酸楚的甜蜜猛地撞上心口,让你指尖微微发麻。

    你慌乱地抬眼扫视前方,确认无人注意这个角落,才小心翼翼地将保温盒捧在手里,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
    明明……明明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。

    清晨寒气重,不要特意绕远路去买早餐,更不要起大早只是为了给你带一份。

    你支付不起对等的回礼,你那点微薄的生活费甚至买不起像样的零食塞进他的书包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你害怕自己会像依赖温水的人,一旦失去这份暖意,将会冻毙于更刺骨的严寒。

    你害怕沉溺,害怕习惯,害怕最终戒断时的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可指尖传来的温度,还有那傻气的笑脸,都像最柔软的羽毛,轻轻搔刮着你紧闭的心防。

    你轻轻旋开盒盖,一股清甜温热的蒸汽氤氲而出,模糊了你的视线。

    是小米南瓜粥,熬得烂熟,金灿灿的南瓜融化在浓稠的米粥里,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红枣。

    香甜的气息钻入鼻腔,勾起了隐秘的食欲。

    你拿起勺子,舀起一勺,小心地吹了吹,送入口中。

    南瓜自然的清甜在舌尖化开,小米粥糯滑温暖,一路熨帖到胃里,驱散了一路走来沾染的寒气。

    你一口接一口,几乎是贪婪地吞咽着这份悄然而至的关怀,每一口都伴随着心底翻涌的复杂情感。

    是甜,是暖,是愧疚,也是无法抗拒的沉沦。

    吃完最后一口,你仔细地将保温盒盖好,小心地放进书包里,打算带回家清洗干净再还给他。

    至于那张浅蓝色的便利贴,你用手指轻轻抚平边角,将它珍而重之地夹进了常用的笔记本内页,紧贴着纸张,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点阳光的温度也一并收藏。

    因为这小小一盒粥,整个上午,你都觉得胸腔里像是揣了一只温顺的暖炉,连带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都显得不那么压抑了。

    最让你头疼的数学课,吕复在讲台上讲解着令人晕头转向的几何题,你竟也难得地没有生出那种想要逃离的焦躁。

    甚至当吕复习惯性地用那种挑剔又饱含轻蔑的眼神扫过后排,刻意点名让你回答一个你显然不会的问题时,你也只是平静地站起来,低声说了句“对不起老师,我不会”。

    内心奇异地没有泛起太多屈辱的波澜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保温盒的暖意,将那点难堪和自我厌弃都悄然融化了几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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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,因为窗外悄然飘起的雪花而改成了自习。

    教室里比平时喧闹一些,充斥着因计划突变而生的懒散躁动。

    有人低声交谈,有人埋头写作业,也有人和你一样,望着窗外逐渐变得密集的雪片出神。

    你单手支着下巴,目光落在窗外。

    雪花稀疏时还能看清它们悠悠飘落的轨迹,渐渐密集起来,便织成了一张细密无声的网,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。地面上很快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银白。

    你的思绪却飘得更远,飞向了不久前那个灯光迷离、音乐鼓噪的K歌房包厢。

    贺寻的身影占据脑海。

    他握着麦克风,站在屏幕前,背景是跳跃的MV画面,他却只看着你,眼睛亮得惊人,嘴角扬着笑,用一种清澈又带着点笨拙认真劲儿,对你唱着那首节奏欢快又直白的情歌。

    「…想你写来的信字迹十分潦草,想你写来的信情绪十分浮躁…想写封信给你句句都是心跳,想要抱你,想到疯掉…」

    他唱得并不十分完美,偶尔会慢半拍,高音处甚至有一点点走调,但那蓬勃的热情和专注的目光,一字一句,带着guntang的温度,直接撞进你耳中,烙进心里。

    此刻,那旋律又在耳蜗深处自顾自地回响起来,伴随着他唱歌时微微晃动的身影,看着你时专注发亮的黑眸。

    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爬上脸颊,耳根也跟着烧起来。

    你下意识地抬手,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发烫的脸颊,试图压下这不合时宜的羞赧。

    你清楚地意识到,自己正在无可救药地贪恋着他的温柔,他的阳光,他的一切。

    他就像寒冷冬夜里突然闯入你昏暗世界的一团火,明亮,温暖,让你忍不住想要靠近,汲取那份令人晕眩的热度。

    他会陪你去嘈杂的游戏城,挤在喧闹的人群里,看你玩那些考验节奏感的音游。

    他不曾流露半分“玩物丧志”的不屑,反而睁大眼睛,带着惊叹看着你的手指在光怪陆离的按键上飞舞,然后在你结束一局后,由衷地说:“jiejie太厉害了!教教我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还会认真读完你鼓足勇气推荐给他的、那些带着明显个人偏好的小说或漫画,然后在下次见面时,拉着你讨论里面的情节和人物。

    理智在耳边尖声提醒:

    温辞,清醒一点!

    这温暖不属于你,至少不会永远属于你。

    现在陷得越深,将来被抽离时就会越痛,那会是足以将你彻底焚毁的绝望。

    你根本承受不起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心底又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反驳:

    可是他看向你的眼神那么真诚,他记得你随口提过喜欢南瓜粥的清甜,他会在K歌房只对着你一个人唱那样直白的情歌,他会在人潮拥挤时下意识地护在你身侧……

    这些点点滴滴,难道都是假的吗?

    如果他不是真的有几分喜欢,何必为你耗费这些心思?

    他的好,好到让你心生惶恐,让你一遍遍质问自己:凭什么?

    你会因为他而改变。

    曾经恨不得缩进壳里、远离所有视线的你,会在他参加篮球比赛时,偷偷躲在人群最后方最不起眼的角落,目光牢牢锁在场中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上。

    他每一个漂亮的过人、每一次精准的投篮得分,都会在你心里激起汹涌的欢呼,紧张得手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印。

    而如果他所在的队伍失利,他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丝的沮丧,你都会比他更早地低下头,感受到真实而细密的难过。

    你送不起名牌球鞋或是昂贵的电子产品,只能笨拙地试图用别的方式回馈。

    你会偷偷用家里最普通的面粉、黄油和糖,对照着从旧杂志上剪下来的简易食谱,在厨房里耗费整个下午,烤出一盘形状不算完美、味道也只是寻常的黄油饼干。

    然后,用干净的食品袋装好,心跳如鼓地递给他。

    而他总会立刻露出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,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,毫不犹豫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,咀嚼几下后,用那种带着毫不掺假的惊喜语气说:“jiejie,真好吃!你好厉害!”

    那一刻,厨房里所有的烟熏火燎、手背上不小心烫出的红痕,仿佛都拥有了意义。

    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。

    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,带着蜂蜜般的甜,也带着无法忽视的苦涩。

    你贪婪地试图拽住这美好时光的衣角,祈求它能流逝得再缓慢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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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市图书馆的玻璃门在身后合上,将室内温暖沉静的空气与室外凛冽的风雪隔绝开来。

    你们并肩站在檐下,看着雪势渐渐变小,从纷扬的鹅毛变成了细碎的粉屑,轻盈地落在已经覆上一层洁白的地面上。

    贺寻自然地解下自己颈间那条灰黑格子的羊绒围巾,手臂绕过你的肩膀,熟练地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缠绕在你的脖子上,仔细地掖好领口,确保冷风不会钻进去。

    你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,像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雪娃娃,鼻尖冻得微微发红。

    “走吧,jiejie。”他声音轻快,这阴冷的雪天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。

    你们并肩走入那片静谧的雪世界,脚下的新雪发出轻微的、咯吱咯吱的脆响。

    他拿出手机,分给你一只耳机。

    德永英明沙哑而温柔的嗓音缓缓流淌出来,唱着那首《残雪》。

    那歌声像有一种魔力,将周遭的一切都按下了慢放键——飘落的雪花,呵出的白气,缓慢的脚步,还有彼此靠近的心跳。

    连这场冬雪,似乎都在这歌声里变得格外温柔缠绵。

    一曲终了,雪也恰好在此时完全停歇。

    世界陷入一种被洗涤过的安静。

    你仍沉浸在歌声余韵和方才的氛围里,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“jiejie,”贺寻的声音在旁边轻柔地响起,他微微低头看着你,“我学会这首歌之后,下次去K歌房唱给你听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你抬眸,撞进他那双盛满无限柔情的黑色眼睛里,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你小小的、有些无措的身影。

    大脑瞬间一片空白,所有预设的疏离和冷静都溃不成军。

    你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回答:“好。”

    像是要为这毫不犹豫的应允增加一点合理性,又或是想要为他做点什么,你补充道,“你也可以……让我学一首歌。”

    少年脸上立刻迸发出惊喜,眼睛亮得惊人:“真的吗?太好了!那我要好好想想!”

    他雀跃的样子,像个得到心仪礼物的大男孩。

    你看着他毫不作伪的开心,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,忍不住弯起嘴角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宠溺:“好。”

    雪后的空气清冷干净,你们沿着图书馆后街慢慢走着,行人稀少。

    在经过一个老旧小区的转角,一棵光秃秃的大槐树下,周围愈发僻静时,贺寻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,骤然加速跳动起来,某种隐秘的预感如电流般窜过脊背。

    你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,盯着自己沾了点雪沫的靴尖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比平时低沉一些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,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jiejie,我……我很想吻你……可以吗?”

    空气似乎凝固了。

    雪花停驻的枝头,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,震落一小簇雪屑。

    你没有抬头,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几乎被风吹散的回应:“嗯。”

    他转过身,正面对着你。

    你终于抬起眼睫,望进他的眼睛里。

    那里面翻涌着太过浓烈的眷恋和渴望,让你本能地想要躲避,却又被牢牢吸住,挪不开视线。

    你贪婪地想要将此刻他的模样,他眼中炽热的光,他微微抿起的嘴唇,他脸颊上那层因寒冷和紧张泛起的淡淡红晕,都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。

    他缓缓俯下身,带着清冽皂香的气息逐渐靠近。

    你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,剧烈地颤抖着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。

    然后,一个陌生而柔软的触感,轻轻落在了你的唇上。

    温热,干燥,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新气息。

    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。

    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微热,拂过你的脸颊;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,撞击着耳膜;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面部,脸颊guntang得像是发烧,连耳廓都灼热起来。

    这是完全陌生的体验,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悸动。

    你们就这样单纯地唇瓣相贴着,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像是都被这初次亲密接触的电流击中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大约五六秒后,那温热的触感轻轻撤离。

    你眼睫颤抖着,缓慢地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映入眼帘的,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庞,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你,里面盛满了温柔和专注。

    他抬起手,指腹轻柔地拂过你的眼角,声音有些低哑:“jiejie,你为什么哭了?”

    你这才惊觉,脸颊上竟真的是一片冰凉的湿意。

    你朝他微微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,声音轻得像梦呓:“也许是雪花……飘进心里,被烫化了。”

    从他略带困惑却依旧温柔的神情里,你知道他并没有听懂你这句颠三倒四的话。

    但这并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你第一次,主动地伸出手臂,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。

    他明显地僵了一下,随即立刻反应过来,更用力地、几乎是有些莽撞地将你紧紧拥进怀里。

    这个拥抱,比你们之前所有试探性的短暂的触碰都要沉重,都要紧密,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
    他的心跳隔着厚厚的衣物,一声声,沉重而快速地传递到你的胸腔,与你失控的心跳渐渐重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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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深夜。

    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,将你伏案的身影拉长。

    家里一片寂静,只能听见窗外掠过的风声。

    你摊开那本封皮是深蓝色星空图案的硬壳笔记本,纸张已经用了大半。

    你翻到最新的一页空白,握着笔,然后一笔一划,认真地写下泰戈尔的一句诗:

    「我的心是旷野的鸟,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。」

    墨迹在纸面上慢慢洇开。

    你看着这行字,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尚且湿润的笔画。

    你习惯性地向前翻动。

    前面的每一页,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诗句。

    有的是抄录的名家之作,更多的,是你心绪翻涌时,那些浮现在脑海中的只言片语,被你匆忙捕捉下来,记录在此。

    它们是你无法对人言说的情绪的出口,是你澎湃内心世界的隐秘注脚。

    你送不起贺寻那些符合他身份的礼物。

    所以你只能送这些——一袋笨拙的手工饼干,一条织得可能并不平整的围巾,或者,就是这本正在一页页填满的笔记本。

    这本笔记,是你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了。

    里面藏着你最真实的心跳,最卑微的渴望,最幽暗的恐惧,和最不敢奢望的温柔。

    你打算,等到将它写满的那一天,就把它送给他。

    想象着他翻开这本厚重的笔记,一页页阅读那些你反复斟酌的诗句,发现那些你从未有勇气当面说出口的爱恋,和那些深藏于心底、自觉配不上他的卑微心思……

    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?

    是惊讶,是困惑,还是……一丝丝的感动?

    脸上泛起羞赧的红晕,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。

    你趴在桌上,侧着脸枕着手臂,就着昏黄的灯光,望着那本摊开的笔记本,沉浸在巨大幸福的想象里,久久没有动弹。

    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