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 表彰
第五十五章 表彰
周一清晨,初冬的寒意被初升的太阳驱散了些许。一中宽阔的大cao场上,乌泱泱站满了蓝白校服的学生,像一片整齐的麦浪。主席台上方挂着鲜红的横幅——“期中总结暨优秀学生表彰大会”。 校长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cao场的每一个角落:“……下面,请念到名字的同学上台领奖!高二年级,文科总分第一名——棠溪!”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。棠溪深吸一口气,从文科班方阵前排走出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,有羡慕,有钦佩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,走向主席台侧面的台阶。 就在她踏上台阶的同时,理科班方阵那边也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。校长紧接着念道:“高二年级,理科总分第一名——迟屿!” 迟屿高大的身影从理科班方阵中走出,姿态随意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。他步伐稳健,目标明确地走向另一侧的台阶。两人的路径在主席台下方的空地短暂交汇。 迟屿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在她经过他身前时,极其自然地、极其短暂地抬起右手,朝她比了个“6”的手势,大拇指和小指微屈,其余三指伸直。动作快得像错觉。 棠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,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。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,撞进他那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黑眸里,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,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。 这短暂到几乎难以捕捉的眼神交汇和那个隐秘的手势,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附近几个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学生中激起了小小的涟漪。惊讶的低语在掌声的间隙里隐约可闻。 “我去,迟屿刚是不是跟棠溪比手势了?” “棠溪还笑了!他们居然还在一起?” “我以为迟屿那种人……” 棠溪快步走上主席台,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和红彤彤的证书封套,鞠躬,再转身面对台下。她努力忽略那些细微的议论声,目光落在远处天边飘过的云朵上。 很快,迟屿也站到了台上,站在她斜后方不远的位置。他个子太高,即使站在后排也异常显眼。他领完奖,没有立刻下台,而是作为学生代表发言。 他走到发言台前,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,姿态依旧是那股漫不经心的慵懒,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,却又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锐利:“……学习没有捷径,努力是唯一的路。把目标定高一点,摔下来,也总在别人上面……”言简意赅,没有废话,带着迟屿式的直接和力量,引得台下掌声雷动。 棠溪和其他领奖的同学先行下台。她抱着奖状刚走到自己班级方阵边缘站定,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紧随其后,停在了她身边。 是迟屿。 他看也没看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,直接伸手,干燥温热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,里面躺着一颗透明的、包裹着绿色薄荷糖衣的硬糖。 “给你。”他声音不高,语气是惯常的理所当然。 棠溪看着他掌心的糖,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却专注看着自己的脸,心跳又有些失序。她飞快地伸手拿过那颗糖,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,带着点酥麻。她低着头,剥开糖纸,将清凉微甜的薄荷糖塞进嘴里,一股凉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开,压下了喉咙里的微干和心头的悸动。 迟屿似乎满意了,这才收回手,插回裤兜,站定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,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。 台上的表彰还在继续。年级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特别的热情:“……下面,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,欢迎一位特别的新同学!他虽刚刚转入我校,但凭借优异的竞赛成绩——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获得者,进入高二三班!下面,有请江逾白同学,为我们分享他的竞赛心路历程!” 这个名字像一枚炸弹,瞬间在cao场上炸开了锅! “江逾白?实验中学那个?” “金牌?!我的天!实验中学的尖子生转我们学校了?” “刚转来就能上台发言?火箭班?牛逼啊!” “等等……他就是那个要转来的?跟迟屿……” 在无数道好奇、惊讶、探究的目光聚焦下,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理科火箭班的方阵中走出。江逾白穿着崭新的、笔挺的一中蓝白校服,鼻梁上架着一副新的银边细框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依旧。他步伐从容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微笑,一步步走上主席台。 当他走到发言台前,准备接过话筒时,恰好与正从台侧往下走的迟屿迎面相遇。 狭窄的台阶通道,两人擦肩而过。 迟屿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,他目不斜视,仿佛江逾白只是一团空气。但在两人身体交错的那零点几秒,他薄削的唇角极其清晰地向下撇了一下,一个毫不掩饰、充满厌恶和轻蔑的弧度。他周身那股原本收敛的冷硬气场,在那一瞬间骤然外放,带着尖锐的排斥感,直指江逾白。 这细微却极其强烈的敌意,被台下离得近的一些学生,尤其是紧紧盯着他们的棠溪和盛晴,看得一清二楚。 “卧槽……”盛晴站在棠溪旁边,倒吸一口凉气,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棠溪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十足的肯定,“看见没?看见没?!我就说!他俩绝对有事儿!这火药味隔着八百里都闻到了!” 棠溪嘴里含着清凉的薄荷糖,舌尖却尝到了一丝苦涩。她看着台上已经开始温和发言的江逾白,又看看身边迟屿线条紧绷、明显写着“生人勿近”的冷硬侧脸,心一点点沉了下去。江逾白的到来,果然像投入湖面的巨石,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。 …… 下午,阳光正好,驱散了初冬的最后一丝寒意。cao场上人声鼎沸,各班正在进行体质健康测试。 塑胶跑道上,棠溪和盛晴刚刚拼尽全力跑完800米,累得像两条脱水的鱼,互相搀扶着,踉踉跄跄地走到跑道外侧的草地上,腿一软,直接瘫坐下去。 “我……我的肺……要炸了……”盛晴大口喘着气,胸口剧烈起伏,话都说不连贯。 棠溪也好不到哪里去,脸颊通红,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,喉咙里火烧火燎,只能无力地点点头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“嘿!棠溪!盛晴!”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响起。穿着运动短裤、扎着高马尾的蒋栖迟像只小鹿般蹦跳着跑过来,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,精神奕奕,跟她们俩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。她一屁股在棠溪旁边坐下,“累趴啦?我刚跑完,感觉还行!” “你……你是怪物……”盛晴有气无力地控诉。 蒋栖迟嘻嘻一笑,从旁边拿起自己的水壶灌了几口,忽然想起什么,眼睛亮晶晶地说:“哎,你们知道吗?我今天在食堂碰到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了!江逾白!” 棠溪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。 “他怎么了?”盛晴喘匀了点气,好奇地问。 “人挺好的呀!”蒋栖迟语气轻快,“我饭卡刚好没钱了,排他后面急死了,他二话不说就帮我刷了!我说微信转他,他还说不用,小事情!” 正说着,话题的中心人物就走了过来。江逾白也刚跑完,额角带着薄汗,气息微喘。他手里拿着一瓶运动饮料,看到坐在草地上的三人,尤其是棠溪,脚步顿了一下,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,很自然地走了过来,在蒋栖迟旁边、距离棠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四人圈子。 “跑完了?感觉怎么样?”江逾白拧开饮料瓶盖,声音温和,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棠溪汗湿的脸颊。 “累死……”盛晴代表发言。 江逾白笑了笑,看向棠溪,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:“食堂的糖醋小排确实不错,棠溪推荐得很准。”他顿了顿,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探究的笑意,仿佛只是随口闲聊,“上次蒋野生日,你是不是也提过这家好吃?我记得当时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音调,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,“好像看到迟屿把你按在墙上?挺激烈的。” 这话一出,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。 棠溪的身体猛地一僵,嘴里还没咽下去的水差点呛到气管里。她剧烈地咳嗽起来,脸颊瞬间涨得通红,不知道是呛的还是羞恼的。盛晴也瞪大了眼睛,一脸震惊和八卦。蒋栖迟看看江逾白,又看看棠溪,表情复杂。 江逾白仿佛没察觉到气氛的异样,依旧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,看着棠溪咳得眼泪都出来了,才慢悠悠地转移了话题:“对了,你们平时放学都怎么回家?我刚来,对附近公交线路还不太熟。” 蒋栖迟还没从刚才的劲爆信息里回神,下意识回答:“我坐37路,到锦绣府那边。” “锦绣府?”江逾白眼睛微微一亮,笑容更深了些,“真巧,我也住锦绣府。以后可以一起。” “啊?真的啊?那太好了!”蒋栖迟挺高兴。 江逾白点点头,目光又转向还在平复咳嗽、脸色通红的棠溪,语气关切又自然:“棠溪你呢?怎么回家?也坐公交吗?” 盛晴抢在棠溪开口前,用一种带着点提醒和宣告意味的语气说道:“她啊?她等迟屿一起啊!他们顺路!”她特意加重了“一起”和“顺路”。 果然,蒋栖迟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,惊讶地看向棠溪,脱口而出:“等迟屿一起?你们……住一起啊?” 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了一点,周围几个坐得近的同学都隐约听到了,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 棠溪的脸更烫了,简直要烧起来。她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用力收紧,塑料瓶发出轻微的“嘎吱”声。她不敢看江逾白镜片后那双带着温和笑意却让她莫名不适的眼睛,更不敢看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,只能慌乱地低下头,又猛灌了几口水,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和不安,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……嗯。” 算是回答蒋栖迟,也回避了“住一起”这个更尖锐的问题。 就在这时,体育老师在远处吹响了集合哨,催促女生们去测下一个项目——仰卧起坐。 “哎哟,催命啊!”盛晴哀嚎一声,挣扎着爬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,“走了走了,仰卧起坐去了!小溪,快点!” 棠溪如蒙大赦,赶紧跟着站起身。她刚才喝水太急,又被江逾白的话惊到,起身的动作又猛,一下子呛得更厉害了,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,眼泪汪汪。 “没事吧?”江逾白立刻站起身,语气充满关切,同时非常自然地伸出手,手里拿着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她面前。他甚至很顺手地就想接过她手里那个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,“瓶子给我吧,我帮你扔。” “不用!”棠溪几乎是立刻出声拒绝,声音因为咳嗽而嘶哑,带着明显的抗拒。她猛地后退了一小步,避开了他递纸巾的手和伸向瓶子的动作。她用手背胡乱抹掉呛出来的眼泪,从自己校服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包纸巾,抽出一张捂住了嘴,声音闷闷的,“谢谢……我自己有。” 说完,她紧紧攥着自己空水瓶和纸巾,低着头,快步追着盛晴的方向跑开了,背影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。 江逾白的手还僵在半空中,拿着那张未被接受的纸巾。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淡了下去,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,看着棠溪仓促离开的背影,抿了抿唇。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,将那张纸巾随意塞回口袋,然后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,准备扔掉自己手里的空饮料瓶。 就在他抬手将瓶子投入垃圾桶的瞬间,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侧前方篮球架下的两道身影。 迟屿和蒋野。 迟屿背靠着冰冷的篮球架,双手插在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,姿态慵懒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。他微微歪着头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直地、毫不避讳地钉在江逾白身上。那眼神里的警告、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敌意,几乎要凝成实质。 而蒋野则抱着双臂,站在迟屿旁边,脸上带着点看好戏的玩味笑容,眼神在江逾白和迟屿之间来回扫视,一副“我就知道有好戏看”的表情。 显然,刚才草坪上发生的一切,尤其是江逾白给棠溪递纸、想帮她扔瓶子的那一幕,尽数落入了这两人的眼中。 江逾白动作顿住,隔着十几米的距离,与篮球架下那两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无声对峙。cao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。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,迟屿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、充满挑衅的弧度。他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抽了出来,对着江逾白的方向,极其清晰、极其缓慢地,勾了勾食指。 动作轻佻,意思却再明白不过—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