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章 跨年
第六十五章 跨年
周一上午的课间cao时间被临时占用。全校师生再次聚集在cao场,气氛肃穆。 主席台上,江逾白和他母亲许慧并排站着。江逾白脸色灰败,低着头,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。许慧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和悲情控诉,只剩下一种强撑的僵硬和难堪的苍白。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,声音洪亮:“经查实,针对迟屿同学的诬告及此前针对棠溪同学的恶意谣言事件,均为江逾白同学及其母亲许慧女士的错误行为所致!在此,责令江逾白同学及其母亲,向迟屿同学、棠溪同学,以及全校师生,公开道歉!”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许慧嘴唇哆嗦着,对着话筒,声音干涩而机械:“…对不起,迟屿同学,对不起,棠溪同学…是我…是我情绪失控,处理不当,冤枉了迟屿同学…造成了恶劣影响…我…我道歉…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充满了屈辱。 接着是江逾白。他抬起头,脸色惨白,镜片后的眼睛空洞无神,看向台下的迟屿和棠溪方向,声音嘶哑破碎:“迟屿…棠溪…对不起…是我…指使韩潮…是我策划了那些事…对不起…我…我接受学校的一切处罚…”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,说完最后一个字,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。 台下寂静无声。这迟来的道歉,带着真相的丑陋和沉重的代价,砸在每个人心上。迟屿站在理科班方阵前排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平静,仿佛台上的一切与他无关。棠溪紧紧抿着唇,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那对母子,没有解恨的快意,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对人性阴暗面的心寒。 江逾白被处以留校察看处分,并需完成规定的社区服务。他和他母亲一手导演的闹剧,最终以他们自身的彻底崩塌和迟屿的清白告终。 …… 几天后的傍晚,棠溪接到了母亲的电话。 “小溪,你爸爸下个月中旬就能结束野外项目回来了。”许言淑的声音轻松,但随即语气又沉了下来,“他说…很想你,也想好好跟你谈谈…关于你最近的情况。” 棠溪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。爸爸要回来了…他常年在外,对家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,但母亲肯定已经把她和迟屿的事情告诉了他。这通电话,是提醒,也是无形的压力。她仿佛已经能预见到父亲严肃而担忧的目光,以及那句“要以学业为重”的叮嘱。 她站在宿舍窗前,看着楼下校园里渐次亮起的灯火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迟屿那张时而霸道、时而慵懒、时而冰冷的脸,闪过他为了揭露江逾白布下的局和承受的委屈,也闪过江逾白在天台上扭曲的忏悔和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。喜欢迟屿吗?答案是肯定的。那种悸动和依赖骗不了人。可是……迟屿处理事情的方式,那种步步为营、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的算计和强硬,让她感到一种深层的恐惧和不安。她不想成为另一个被卷入漩涡的“棠溪”,更不想让一直努力供她读书、对她寄予厚望的父母失望。 …… 迟家别墅,灯火通明却显得有些冷清。 餐厅里,桑渺如姿态优雅地用着晚餐,目光扫过对面明显心不在焉、食不知味的儿子。迟屿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,眼神放空,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。 “最近怎么没见小溪过来吃饭?”桑渺如放下汤匙,声音温和,却带着洞悉。 迟屿的动作顿住,眼神闪烁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:“她忙。” 桑渺如看着他,轻轻叹了口气。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。他从小要强,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。如今这副模样,分明是在他从未失手过的“领域”里,第一次尝到了受挫的滋味。 “阿屿,”桑渺如的声音依旧平静,“人这一生,不是所有你想要的东西,都会顺着你的心意来。尤其是…人心。有些挫折,是成长的必经课。”她点到即止,没有多言,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,起身离开了餐厅。 迟屿坐在原地,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,又低头看看自己碗里没动几口的饭菜,心头那股烦闷和失落感更重了。桑渺如的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他强装的冷漠。挫败感?是的,他第一次在棠溪那里,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挫败。她刻意的疏远和眼神里的复杂,像一道无形的墙。 …… 跨年夜。市中心广场人山人海,流光溢彩。巨大的倒计时牌悬挂在广场中央,数字闪烁着,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一小时。空气中弥漫着兴奋、期待和爆米花、热可可的香甜气息。 棠溪和盛晴、蒋栖迟她们挤在人群中,感受着节日的喧嚣,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坠着,沉甸甸的。她刻意避开了迟屿可能出现的区域。 手机震动,是迟屿发来的信息:【在哪?】 棠溪看着屏幕,犹豫了很久,最终回复:【广场,和盛晴她们一起。】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,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拨开人群,精准地找到了她。迟屿穿着黑色大衣,肩头落了些细小的雪花,气息微喘,显然是一路找过来的。他站在她面前,在周围热闹的映衬下,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沉和专注,带着一丝疲惫和……近乎卑微的恳求。 “跟我来。”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,力道不大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。 “迟屿!你干什么?”盛晴想拦。 “我跟他说几句话。”棠溪对盛晴摇摇头,示意她放心,然后任由迟屿拉着她,挤出喧嚣的人群,走向广场边缘相对安静一些的树影下。 寒风卷着细雪吹过。迟屿松开她的手,低头看着她,昏黄的路灯光勾勒着他深邃的眉眼。他沉默了几秒,似乎在酝酿措辞,最终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放下所有姿态的坦诚:“之前…是我不好。不该跟你发脾气,不该…用那些你不喜欢的方式去处理问题。江逾白的事…让你害怕了,是不是?” 他看着棠溪依旧沉默低垂的眼睫,心头涌起巨大的慌乱,他伸手想碰她的脸:“棠溪,我…” 棠溪却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时,猛地后退了一步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她抬起头,眼眶泛红,眼神里是挣扎过后的决绝。 “迟屿,”她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痛,声音却异常清晰,“我喜欢你。” 迟屿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。 “但是,”棠溪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,她用力擦掉,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,“我们算了吧。” 迟屿眼中的光芒瞬间凝固,脸色变得煞白:“……什么?” “我爸妈,他们很辛苦…供我读书,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。”棠溪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沉重的愧疚,“我不想让他们失望,更不想…不想让他们担心。还有…”她看着迟屿骤然变冷的眼神,鼓起勇气说出最深的芥蒂,“江逾白是很可怕…可你处理事情的方式…那种算计,那种…不顾一切的强硬…迟屿,我也害怕。我怕有一天,我也会变成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,或者…被卷入更深的漩涡里。我承受不起。” 她的话像一把把冰锥,狠狠扎进迟屿的心脏。算计?棋子?原来在她心里,他所有的保护,所有的付出,最终都化作了这样的定义?巨大的痛楚和荒谬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 “所以,就因为这个?因为你觉得我‘算计’?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濒临爆发的压抑,“我做的那些,是为了谁?!” “为了谁不重要了!”棠溪打断他,眼泪汹涌而出,“重要的是,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!我们…先分开吧。” “分开?”迟屿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,他猛地向前一步,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,眼神赤红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,“你说分开就分开?!棠溪!你把我当什么?!” “放开她!” “迟屿!你干什么!” 两个带着惊怒的女声几乎同时响起! 桑渺如和许言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步之外!显然,她们是担心孩子,悄悄跟来的,却正好目睹了这拉扯争执的一幕! 桑渺如快步上前,脸色沉凝,一把拉开迟屿抓着棠溪的手:“阿屿!冷静点!”她的目光扫过儿子失控的神情和棠溪泪流满面的脸,又看向旁边一脸震惊和怒意的许言淑,心知事情已经彻底无法遮掩。 许言淑冲上前,一把将棠溪护在身后,像护崽的母兽,怒视着迟屿和桑渺如:“你们!你们迟家到底想怎么样?!桑总!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?!当街拉扯我女儿?!” 迟屿被母亲拉开,看着被许言淑紧紧护在身后、哭得浑身发抖的棠溪,再看看母亲严厉的眼神和许言淑充满敌意的怒视,胸腔里翻涌的怒火、委屈、痛苦和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 就在这时—— “十!九!八!七……” 广场中央,震耳欲聋的集体倒计时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! “六!五!四!三!二!一!新年快乐——!!!” “砰!砰!砰!” 无数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绽放!金色的瀑布,银色的花雨,姹紫嫣红,流光溢彩,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市,也照亮了树下这凝固而狼狈的一幕。 璀璨的光芒下,迟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,仰头看着漫天华彩,俊美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,只剩下无尽的苍凉和空洞。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,指尖残留着她肩膀的温度,却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。 棠溪靠在母亲怀里,透过模糊的泪眼,看着烟花下那个孤绝的身影,心碎成了千万片。 新的一年,在漫天绚烂的烟火和冰冷的决裂中,降临了。欢呼声、音乐声、烟花炸响声震耳欲聋,却仿佛与他们隔绝。只有那无声的鸿沟,在烟花最盛大的绽放时刻,被彻底划下,冰冷而绝望。